圣彼得的送葬队伍
之所以会有此现象,是前野小妹的部落格文章推波助澜——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在海风警署道别时,前野决定向大众宣扬柴野司机尽忠职守,令人敬佩的行动。可惜现实并不容易,她也没有那么坚强。
「爸妈和打工地点的同事都骂我,叫我不要多事,低调一点。」
案发两天后,她附上哭脸的表情符号,传简讯给我。
「我拒绝采访,也停止更新部落格。有人在别的网站看到爆料,立刻跑来留言说我就是人质之一,我好害怕。」
看似风平浪静的网路反应,在唯一的年轻女性前野那里,似乎掀起暂时性的大浪。
「我接到恶作剧电话,非常困扰。家里的电话换了号码,手机也要换,我会再通知大家。」
査出老人身分、田中接受椎间盘突出的内视镜手术、坂本在别地方通过面试得到工作、前野辞掉「克拉斯海风安养院」的厨房打工,在这些特别的时候,一天之内我们四人会交换好几次讯息。搜查总部即将解散前,各家报社曾要求举行共同记者会,但我们决定回绝,这也是透过手机和电子邮件商量。田中说「我厌烦了」,前野说「我还是很怕」,坂本说「我不想做让芽衣害怕的事」。然而,共同记者会流产,最感到松一口气的应该是我吧。真的要召开记者会,又得麻烦「冰山女王」和桥本。
四人之中,前野最勤于和其他三人联络。问出田中的电子信箱,告诉我们的也是她。田中虽然在警署的洗手间说过那样的话,实际上并没有来找我商量。现在也是,除非我关心他术后复原情况,否则他不会主动联络。
「发现暮木老爷爷不是有钱人,田中先生感觉真的非常失望。」
这是坂本的简讯。得知老人的身分后,称呼就从「老爷爷」变成「暮木老爷爷」。
「毕竟他内心应该有点期待。」
「与其说是失望,更像是恢复平常心,感到丢人吧。」我回复。「我们就别再提这件事。」
田中先生想忘掉事件和我们——我打到这里,寄出前删掉这一句。
「做人总要留点情面。」坂本回信。
如同桥本所言,事件似乎成为坂本和前野的月老。两人传来的讯息中,都会提到对方的名字。不过升温的速度有些差距,坂本早就「芽衣、芽衣」地喊个不停,前野直到最近才称呼他为「小启」。
两人曾忽然想起般关切同一件事:
「园田总编后来状况如何?」
我感谢两人的好意,回复「没有起色」。
「她继续请假,但我想不用担心,谢谢。」
案发以来,园田瑛子便暂时停职。受理停职申请的集团宣传杂志《蓝天》的发行人今多嘉亲,立刻任命代理总编,也就是我——杉村三郎。
「临时总编和代理总编,哪个比较好?」
岳父这么问,我选择后者当头衔。看到发行人不打算开除总编,我放下心,用自家电脑和列印机制作代理总编的名片。希望在一盒一百张的名片用完前,总编就能回归职场——尽管这么想,名片已用掉一半。
园田瑛子依旧毫无联络。没有电话,没有简讯,连张明信片都没有。
屋龄相当久的都营住宅,有时会座落在都心精华地段。就是让人忍不住掐指计算,若换成公寓,房价会是多少、房租可收多少的地段。南青山第三住宅也是其中之一。
以前其中一户住着叫北见一郎的男人。北见在警视厅任职二十五年,投入犯罪侦办工作,在某个时候下定决心,离开警职,然后直到过世,都在此当私家侦探。
我和北见结识于两年前的事件。我不是去委托案子,最初只是向他确认某人的身分,随着情势发展,愈走愈近。他已是癌症末期,早做好离世的准备,给过我一份未解决事件的档案。因为那份档案的内容,就是当时我涉入的事件。
北见逝世后,我们的往来结束,我也可以将继承的档案阖上。因此,我并不是连北见的工作都继承下来。成为私家侦探,对我而言几乎是一种幻想,北见相当清楚这一点。
不过,至今我仍深受他留下的足迹吸引——虽然没告诉任何人,尤其绝不会告诉妻子和岳父,深藏在心底。
北见有妻儿。他辞掉警官的工作,开设私家侦探社的「鲁莽之举」,曾害得家庭瓦解,但夫人回到病榻上的他身边,为他送终。从此以后,儿子对抛弃家庭的父亲恨意逐渐消融。身为私家侦探的父亲,尽心尽责,帮助过许多人,这一点打开了儿子紧闭的心房。
北见病逝后,家里又变回两人生活。为塡补北见生前一家人的空白,北见夫人和儿子司谈了许多。然后,他们想在「爸爸住过的地方」生活,想看着相同的景色生活。据说,菜鸟上班族的司,年收勉强符合都营住宅的入住标准。
「要是我加薪就危险了。」
我在北见的一周年忌日上门拜访,司如此笑道。
原则上,入住哪一户是抽签决定。即使以前家人住在那里,母子俩也不一定能搬进南青山第三住宅。最后顺利入住,只能说是幸运,但北见夫人觉得「是外子在呼唤我」。
居所不一样,也不同栋,但北见母子在亡夫及亡父每天生活的景色中,平静度日。将妻子留在精品店的我,就是想来拜访他们。
公车劫持事件的平面媒体和电视新闻报导中,都没公开人质的姓名。北见母子知道我被卷入,是司从网路看到相关资讯。当时他浏览的犯罪事件网站,「杉村三郎」写成「杉村次郎」,由于有今多财团员工这项讯息,他才晓得是我。
案发几天后,母子俩打电话慰问我,稍稍闲聊过,就没再联络,所以,我今天是想去北见的佛坛上个香,报告案件已落幕,我平安无恙。
我从都营住宅土地内的儿童公园打电话,司不在,但夫人在家。她说「欢迎你来」,我一手拿着途中买的糕点,穿过都营住宅外围染上秋意的花草丛。
初次来访时,都营住宅在进行修补工程。现在已完全修缮完毕,外墙分别漆成白、淡蓝与黄色,外观时尚。由于设有电梯,住户免于爬楼梯的疲累。
北见夫人在门口等我。司曾不小心透露,所以我知道夫人的年龄。不过,她同时具备符合年龄的沉稳,及看不出年龄的青春洋溢。
我在佛坛前合掌。面对唇角浮现淡淡笑容,仿佛正感到腼腆的北见遗照,我才想到他的名字也叫「二郎」。以此为开端,我和夫人聊起一郎与三郎听起来都像假名,缺乏真实感,可是在小说和电视剧里,几乎不会有登场人物叫这个名字。
「不过,人质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当过二十五年警察妻子的北见夫人,应该比其他人都熟悉犯罪事件。正因如此,她为我们的平安感到欣喜的话语,显得特别有分量。因为北见涉入的事件,大部分是无法在所有人都平安的状况下解决,才需要警方出面。
北见提过,他会辞掉警职,是受够只能在悲剧发生后行动。就是想设法预防悲剧发生,他才会做起私家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