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彼得的送葬队伍
「抱歉,提出奇怪的问题。」
我这人就爱八卦新闻,兼田委员继续道。
「若要让我辩解,工联的干部平均年龄偏低,而且异动频繁,大多不清楚以前的事情。所以,从我们这一代开始,积极想留下个案研究。重新检视过往的纠纷案例,也是此项工作的一部分。」
但是,不晓得园田瑛子究竟碰到什么事。
「只知道确实出过状况,给人一种禁忌的印象,或是说遭到封印、冻结。」
那是岳父收拾善后,下令隐蔽的禁忌。
「正因如此,我担心园田小姐这次的停职,和过去的事件有关。毕竟其他人质都没大碍——像杉村先生,不也看起来好端端的?」
兼田委员摘下眼镜,拿口袋巾擦拭镜片。
「以我的立场,是可以问问会长。不过,要以园田小姐的意愿为优先吧?我无法插手,刺探她不希望别人重新挖开的旧伤。」
「当然。要是有冒犯之处,我道歉。」
听到对方坦白的道歉,我不禁望向指尖,搔搔鼻梁。
「唔……如你所说,这次总编的停职非常突然。坦白讲,对于她迟迟没有任何解释,我并未感到疑惑或不安,但还是颇为担心。」
兼田委员捏着口袋巾,点点头。
「她很早就被释放,而且直到攻坚前都和我在一起的人质,至今皆无明显的后遗症。为何只有园田小姐出现异常?若说有什么不明白,就是这一点。不过,别嫌我罗嗦,这终究是心理问题。」
我是在说服自己,别做多余的揣测。
二十五年前,园田瑛子曾遭受冲击性的心理创伤,公车劫持事件勾起回忆。果真如此,就能够解释她与暮木老人对峙时的情绪变化。假使问题不在公车劫持事件,而是过去的心理创伤,当下那种不像她的混乱反应,也就不难理解。还有,她与老人那段神秘的对话:
「我知道你这种人。」
「你一定有过非常痛苦的回忆吧。」
「痛苦的回忆」若指的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件,一切都说得通。
不过,追究往事又能怎样?北见夫人不是说,公车劫持事件已落幕。把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清瘦老人,是个身无分文的孤单老人,而他早不在人世。事到如今,执著于他的真实身分有何意义?
「或许你知道,两年前集团广报室曾碰上麻烦。」
「杉村先生个人也历经可怕的遭遇。」
「幸好众人平安无事,而我因此习惯面对事件,才能继续活蹦乱跳。或许是我神经太大条吧。」
我轻轻笑道。
「园田小姐恐怕亦是劳心过度。不是为了二十五年前的往事,而是两年前和这次的事件接连发生,才会一时撑不住。」
兼田委员重新戴好眼镜,点点头。「是啊,确实还有两年前的事件。看来我做出错误的臆测。」
不过,两年前那一次,园田瑛子并未申请停职,反倒是为了做好总编的职务,坚强地振作起来。实际上,她也一直干劲十足地工作。
「那么,要个别询问编辑部成员时,我会再联络。」兼田委员站起。
我们在友好的气氛中道别。我不停告诉自己,别再想了。
6
「是谁帮我整理办公桌?」
这是集团广报室室长兼集团宣传杂志《蓝天》总编园田瑛子,回归后的第一句话。
她穿着我们熟悉的、不像上班族的民族风衣裳,今天在色彩上也格外用心。虽然瘦了些,但面色红润,举止灵敏有朝气。
我不禁放下心。「我们两个一起整理的。」悄悄举手的间野和野本弟也面露笑容。
「这样啊。没丢掉重要的东西吧?」
「我们什么都没丢,只是把桌上堆的杂物整个移到纸箱,放进会议室的寄物柜。」
解释之后,野本弟小声补一句:「因为根本看不出哪些是重要的东西。」
总编的回归,不需要讲究排场的仪式或招呼,仅仅确定今后的行程,决定工作顺序。由于先前接下整理森信宏的长篇访谈、编辑出书的重大任务,她询问:
「我休息的时候,企画中止了吗?」
「对,是森先生的要求。」
我们在拜访他的归途遇上公车劫持事件,园田瑛子甚至停职休养,森先生难过不已,要求等她回归职场后,再继续进行企画。
「真是教人困扰的好意,还以为早就弄完。我可不想再去听那种老头子吹嘘往事。」
刻薄的言词证明她已完全恢复,但森先生的访谈姑且不论,不想再前往「海星房总别墅区」应该是她的真心话吧。我也不想逼她这么做。
「之前累积的访谈,分量足够出一本书。接下来只要重新编辑分章……」
「那杉村先生你负责,出版社那边我去交涉。」
「好的。」
于是,我们编辑部重回轨道。
面对园田总编的复活,我似乎比想像中欣喜。她仿佛从未停职般工作一星期,休息一个周末,又到星期一,仍若无其事来上班。这天晚饭的餐桌上,妻子对我说:「你看起来很开心。」
「姨,什么?」
「你看起来每天都很开心。」
「因为我松了一口气啊。」
「这下公车劫持事件总算告终。对你来说,在园田小姐回来前,事件都不算真正结束。」
或许吧。看到园田瑛子比预期中更有精神的模样,我不禁觉得与事件有关的各种不透明疑云,全都无关紧要。我总算从闷闷不乐地叫自己别再胡思乱想的作业中解脱,或者说忘怀。
「真好。」
还在用餐,妻子却像没规矩的孩童般托起腮帮子。
「我好羡慕。」
你很喜欢园田小姐呢,她继续道。
「喂喂喂。」
「哎呀,我没有奇怪的意思,别误会。」
菜穗子眯起眼笑道。今晚桃子去大舅子家玩——正确地说,是去请表姐弹钢琴伴奏,练习诗歌朗读,所以家里只剩我们夫妻。用餐的时候,顺便开了红酒。妻子的眼角淡淡泛红,就是这个缘故。
「我觉得工作上的伙伴真不错,因为我没有这样的经验。」
「今后试试看?」
听说孩子上学后,母亲会感到寂寞。多出时间,也变得悠闲。菜穗子早有心理准备,配合桃子就学,增加从年轻时就不曾间断的图书馆义工服务时数,并且开始上烹饪教室。我蒙受后者不少恩惠,虽然偶有失败品,但也令人觉得可爱。
「你是说出去工作?」
「不一定是工作,结交些伙伴就行。」
不是朋友,是伙伴——我强调。
「一起执行某些任务的伙伴。」
菜穗子拿着红酒杯,接过话:「比方开店?」
一下就跳到这里?
「这有点……」
看我一脸狼狈,妻子噗啮:笑。
「开玩笑的。我上的烹饪教室,有同学准备开餐厅。」
「如果要做生意,光挑选地点就是个大问题。」
「听说要把自家改建成餐厅。那个人住在白金地区,打算以附近的贵妇太太为对象,供应精致餐点。不是要做什么夸张的事业,不过是认真在计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