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彼得的送葬队伍
井手停顿片刻,眼珠骨碌碌转,仿佛发现有趣的东西。
「没看见头顶绿帽的,只有丈夫自己。」
那种口气,就像把什么玩意好好咀嚼过,再吐出来让我瞧个仔细。
「总之,我已给过忠告。」
他一把抄起帐单,起身恭敬行礼。
「杉村先生才是,请多保重,祝你大展长才。」
我没吃午饭就上去集团广报室,佯装若无其事,检查我不在时留在桌上的字条,和同事讨论工作。办公室里的三个人都没有异状,间野和野本弟谈笑的样子也一如往常。大伙各自忙碌,俐落地做事。看来,与井手正男进行第三类接触的,只有倒霉的我。
他在总部领完聘书,没直接回家,而是刻意去「睡莲」,会不会是在埋伏等待间野?与他道别后,我才想到这一点,真是太迟钝,根本就是任由井手大放厥词而已。
这个想像,与其说不愉快,更令人恶心,也不是能随便提出的疑问。我犹豫着该怎么开口,或是最好别说,决定先从公事包拿出笔电。
访査中愿意收下我名片的人,我会写下电子邮件信箱,请他们如果想起什么,随时告诉我。目前虽然没有收获,但轻易放弃未免太没意思。
前野和坂本也一样,开始寻找托运单的收件地点后,会需要写下较长的报告或附上照片,不是简讯联络,而是寄电子邮件的情形变多。柴野司机同样使用电子邮件。
遇见井手前,我刚在电车里检査过信箱,所以没有新的来信。我喘口气,打开「特别命令」专用的资料夹,整理今天的行动成果,打成报告。
间野为我端来咖啡。
「谢谢。」
总编聚精会神地校稿。野本弟对着电脑荧幕操作滑鼠,一下皱眉,一下搔太阳穴。
「听井手先生说,他已接到社长室的正式聘书。」
三人望向我。
「他应该……没来打招呼吧?」
总编和间野互望一眼。
「怎么可能?」
「间野小姐后来有没有遇到不愉快的事?」
「没有,我很好。」她的语气坚定。
「这样啊,那就好。」
「那个人去总部后,哪有必要再过来?他没那么傻吧?身为社长室职员,却闹出问题,真的会被开除。」
那还是别说出遇见井手的事,我暗忖着,没想到总编接着道:「这么一提,森阁下有联络。」
他打电话来,希望暂缓的出书计划继续。
「听到井手先生的话题,立刻联想到森阁下或许很失礼,」总编耸耸肩,「不过,他想暂缓出,似乎不是要支持井手先生,真的是夫人病况堪虑。」
「那么,他想继续,是夫人的病况回稳吗?」
「不是,恰恰相反。」
据说失智症益发恶化。
「夫人终于没办法在自家疗养,搬进『克拉斯海风安养院』。不过,夫人很想家,上次还从安养院跑出来,闹到报警找人。」
「这是总编听森先生说的吗?」
「对啊,他在电话里告诉我的。森先生也是想找个人倾吐吧。」
「一个人承受这些,实在太沉重。」间野点点头。
我思索片刻,问道:「那场騒动是何时发生?」
总编戴上老花眼镜,瞥向桌历回答:「唔,四天前。杉村先生接到特别命令那天。」
这样啊。我忽然想起,那天还没到车站,就接到田中惊慌失措的电话。
——有警车鸣着警笛朝『克拉斯海风安养院』开去。
原来那是在寻找走失的森夫人。
「那种看护机构,会因入住者不见,马上打一一〇报警吗?通常会尽量私下解决吧?」
听到野本弟的低语,间野应道:「是啊,我觉得『克拉斯海风安养院』很了不起。森夫人失智症如此严重,仍能自行离开,表示并未被绑起来或服药昏睡。」
我也有同感。「是在哪里找到夫人的?」
「她在安养院里。据说躲在地下锅炉室,不晓得怎么进去的。」
终于找到时,她打着赤脚,全身发抖,真是令人心痛。
「连自己家都待不住,却能跑出病房躲起来,她有办法做出这样的判断吗?」
「即使患失智症,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想返家,就会自行找路回去。正因找不到路,才会跑进奇怪的地方。」
有些情况很危险。「克拉斯海风安养院」报警协寻,代表是紧急情况,是正确的做法,非常诚实。
「这么一折腾,森先生似乎心力交瘁,才会对我这种人倾吐这么多。」
——对内子很抱歉,但我实在无能为力。
「进行访谈时,他也提到不少夫人的事吧?」
从与夫人的邂逅,谈到她是怎样一个才女、贤妻。森先生不止一次提及,他能跻身成功企业人士的行列,多躬有贤内助。
「他希望起码做成一本出色的书,留下夫人的倩影。」
我会尽力——总编保证。「听到那些话却无动于衷,身为一个女人就白活了。」
「这句话不错。」
等解决「特别命令」,我也来帮忙吧。为了森夫妇,做出一本好书吧。或许这会成为我在此的最后一份工作。
准备关上笔电外出时,收到一封邮件。我急忙打开一看,是柴野司机寄的,主旨是「联络上迫田女士的女儿」。
迫田女士的女儿听到电话答录机的留言,打给柴野司机。
「公车劫持事件后,迫田女士的状况就不理想,希望我们别再打扰。如果我们继续联络,她会很为难,还强调好几次。」
这几天,柴野司机以温和的口吻留下数则讯息。她个性一丝不苟,会逐一通知我今天几点打过电话,留下怎样的讯息。好不容易获得回音,没想到——
「这纯粹是我的印象,但听对方的语气,与其说是在提防我们,更像害怕我们。或许迫田女士已收到钱,正不知所措。」
我有同感。
「她叫我不要再打电话,怎么办?」
我立刻回信:「请告诉她,关于赔偿金,我们正在调査钱的来源,目前还没通知警方。至于要怎么处理,打算所有人一起讨论再决定。麻烦了。」
不到两分钟,柴野司机回复:「好力。」
不小心传出注音文,看得出她多么慌张。
我原本推测,暮木老人调查过柴野司机的周遭,但似乎猜错。暮木老人没接触过她的同事,或母女俩的公寓邻居。
不过,柴野司机轮班时载过佳美。母女俩住在当地,有此机会不足为奇。这种时候,佳美会叫「妈妈」,柴野司机也会喊女儿的名字吧。看到这样的场面,乘客应该会觉得温馨,并留下印象。
为了勘查,暮木老人想必搭过那条路线好几次。若其中一次是柴野司机开车,且载着佳美呢?老人随着公车摇晃,边拟定劫持计划,恐怕会认为有孩子的女司机可以利用。尾随佳美下车回家,就能确认门牌。暮木老人握有的柴野母女情报,会不会仅止于此?
——我做事一向滴水不漏。
这种做法,是不是他的拿手绝活?即使是微不足道的情报,也能效果十足地加以利用,趁虚而入。得到期望的反应后,再诱导对方。他只是把应用在公车上的我们五人的手法,也拿来对付柴野司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