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蓝调
但是他终究没有说出口。隔着他的肩膀往后方看,东边正扬起了一片尘土,接着我听到柴油引擎运转的低沉隆隆声,从灰色的车体可以看出是监狱的囚车正往这边开过来。史白维迅速转头看着他的救兵,大门的警卫走出来与囚车会合,史白维又把头转过来看我,双眼闪过一丝卑鄙的得意神色。巴士开得更靠近我们了。
「史白维,是谁?」我说,「现在就告诉我,否则我还会回来找你。」
但他只是退后转身,迅速逃回他那辆脏兮兮的福特汽车。巴士开了过来,害我浑身沾满了尘土,我把刀刃收起来,放回口袋里,走回宾利轿车后驱车离开。
※※※
在我往东边开回马格瑞夫的路上,暴风雨在后面追赶着我,但我觉得笼罩在我身边的,可不是只有这个暴风雨。我真是受够了这次的挫折──今天早上,本来以为只要跟一个人讲话就可以洞悉全部案情,但现在我却什么也不知道,情况突然让人觉得很扫兴。
我孤立无援,没有设备,也没有人手。萝丝可跟芬雷帮不上忙,我想他们俩都不会同意我的做法,而且他们必须留在局里面对自己的麻烦。芬雷还说了一句什么话?「我们就在敌人的手下做事」?而且我也不能对皮卡有太多期待,这件事已经让他很为难了。我能依赖的只有我自己了。
但是话说回来,我也不用受到法律的掣肘,做事不会绑手绑脚,而且心无旁骛。我不用考虑「米兰达法则」、「正当理由」或者「宪法权利」等等因素,也不必担心「合理怀疑」或者采证规定,更不用请示上级来对付这些家伙。你说这对他们来讲不公平吗?当然不公平啊,谁叫他们要当坏人?他们早就越线了,所以是坏人。芬雷怎么形容他们的?他说他们真是「坏透了」,而且他们还杀了乔伊.李奇。
我开着车从矮丘上滑进萝丝可家,停在外面的路上。因为雪佛兰不在,我想她不在家里,而我看了车里仪表板上的大钟,还有十分才六点,我还有十分钟要等。我从前座走出来,坐到后面去,在这辆老车的宽阔皮椅上伸伸懒腰。
今晚我想摆脱马格瑞夫这个鬼地方,连乔治亚州都待不下去。我盯着那本在驾驶座椅背袋子里找到的地图,心想如果我们往西开个一小时或一个半小时,再经过瓦伯顿一趟,就可以越过州界,进入阿拉巴马。这就是我的计划,带着萝丝可往西边去兜风,一路上如果碰到哪家现场演奏的酒吧,就冲进去听音乐,什么烦恼都留到明天再说。吃一些便宜的食物,几杯冰啤酒下肚,再听几首带着脏字的歌曲。我想跟萝丝可共度大好春宵,在车里轻松地等她。夜幕低垂后,我感到晚上的空气里隐约有一股凉意。大约六点的时候,雨滴开始劈里啪啦落在车顶,虽然让人感到夜间将会下一场大雷雨,但并没有真的降临。没有出现那种狂泻不止的雨势,只是落下几滴硕大的雨滴,颇有蓄势待发的样子,但终究还是没有下成。天色一片漆黑,这部沉重的车子在风雨中缓缓晃动。
※※※
萝丝可并没有准时回家。在我看到她的雪佛兰从矮丘上滑下来之前,风雨欲来的情势已经持续了二十分钟。车子的头灯在那边晃着,光线忽左忽右地移动。她把车开进车道时,把我照得眼前一亮,灯光抛射在车库门口,她熄掉引擎后也跟着一起熄灭。我下了车,上前跟她拥吻,和她一起走进屋里。
「妳还好吗?」我问她。
「我想,」她说,「今天真是糟透了。」
我点点头。确实如此。
「难过吗?」我问她。
她到处走动,这边开开灯,那边拉拉窗帘。
「今天我过了这辈子最糟糕的一个早上。」她说,「到目前为止最糟的。但是我要说一件只跟你讲的事──我心里并不难过,没有为摩里森感到难过,谁会为那种人难过呢?让我难过的是他老婆。跟摩里森这种烂人过了一辈子已经很背了,没想到还受他连累而死。你说是不是?」
「那其他事情呢?」我问她,「妳觉得帝尔怎样?」
「我一点也不讶异。」她说,「过去两百年来,浑蛋已经变成那个家族的特产了,我对他们的底细一清二楚。我们两个家族渊源很深。你以为他跟别人会不一样吗?但是,天啊,我很高兴局里其他人都是清白的,如果局里还有人涉案的话,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受得了。」
我跟着她一起走进厨房,她陷入一阵沉默中。她虽然没有崩溃,但心里也不好受。她打开冰箱门,那姿势就像在跟我说:「家里没菜耶。」对我挤出了一丝疲累的笑容。
「想请我吃晚餐吗?」她问我。
「没问题。」我说,「但是不在这里吃,我们去亚拉巴马州。」
我把计划告诉她,她很喜欢,心情也好了一点,接着便去洗澡。我想我也可以冲冲澡,于是跟她一起走进去。但是当她开始脱掉那一身绉巴巴的衬衫时,我最想要做的事情已经改变了──亚拉巴马州的魅力退却,冲澡这件事也可以再等一等。制服下,她穿着黑色内衣的好身材呼之欲出,最后我们交缠在卧室地板上,屋内屋外都一样在翻云覆雨着,大雨冲刷着这间小屋,屋外雷电交加。
我们终究还是去冲澡了。经过一番折腾之后,谁不需要冲澡?冲澡之后我躺在床上,而萝丝可正在着装,她套上一件褪色的丹宁牛仔裤和丝衬衫。我们把灯都关上,跳上宾利轿车扬长而去。当时是七点半,暴风雨往东而去,先横扫查尔斯顿,最后出海到大西洋上,明天或许已经到百慕大群岛了。往西走的时候,我们发现一路上的天空都是粉红色的,我找到那条通往瓦伯顿的路,沿着乡间道路疾驰,两边尽是黑暗中的田野,没有尽头似的,笼罩在可怕黄色灯光里的监狱也在我们旁边一闪而过,像是蹲在路边怒视着我们。
经过瓦伯顿半小时以后,我们停下来帮这辆老车的巨大油箱加油。我们穿过一片盛产烟草的乡间,在富兰克林市靠一座老旧的桥梁横越恰塔胡基河,很快就来到了州界,不到九点便抵达亚拉巴马州了。我们俩决定冒个险,选择路上遇到的第一家酒吧。
大概走了一英里后,我们看到一间老旧酒店,便把车开到停车场,下车后仔细看看,觉得这家酒店还过得去。地方是够大了,一栋宽阔的矮房子,是用柏油墙板盖起来的,到处是霓虹灯。停车场的车子还真不少,而且我可以听到音乐演奏的声音,门边的招牌上写着:
「池塘酒吧。九点三十分开始有现场音乐演奏.一周七天不打烊。」
萝丝可跟我携手走了进去。
迎面而来的是酒吧里的嘈杂声跟点唱机传来的音乐,空气里飘散着啤酒的味道。我们穿越人潮走到后面去,发现一座上面有舞台的舞池,舞池旁环绕着宽阔的座位。所谓的舞台,其实也只是个低矮的水泥平台,原本很可能是用来装卸货物的台子。酒吧的天花板很低,灯光黯淡,我们滑坐进一个空位,一边等服务生,一边看着乐团在做准备工作。女服务生一个个像篮球中锋一样到处忙来忙去,终于有一个靠过来,我们点了啤酒、吉士堡、薯条跟洋葱圈。过没多久她就拿着一个锡盘走回来上菜,一阵吃喝过后,我们又点了更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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