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蓝调
「你也知道,那不是他的错。」他说,「他的工作成效卓著.但是我们已经不经营他负责的业务了。这是公司发展方向的调整,对相关人员来讲是非常不幸的,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对他点点头,好像我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似的。
「我们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联络了。」我说,「我不知道他离职了,我甚至不知道他在道里是干什么的。」
我对他微笑,试着让自己看来非常和善无辜。在银行里面,要让一个多嘴的家伙跟你聊天其实不太难,只要用一种接纳他的眼神看他,一定奏效。这一招我不知道已经用过几百次了。
「他任职于我们的零售业务部门。」那家伙说,「但是那个部门已经裁掉了。」
我用目光表示我不太了解。
「零售?」我说。
「就是所谓的临柜银行业务。」他说,「你也知道的,就是现金、支票、贷款以及个人客户等等。」
「你们把那个部门裁掉,」我说,「为什么呢?」
「成本太高了。」他说,「支出多,利润小,不得不关闭。」
「哈伯是那个部门的人?」我问他。
他点点头。
「哈伯先生是货币业务的经理。」他说,「那是很重要的职务,他的表现很棒。」
「那么他这个职务到底是干什么的?」我问他。
这家伙不知道怎么跟我解释,不知道从何开始说起。他试了好几次,但是都放弃了。
「你知道现金是什么吗?」他说。
「我身上是有些现金。」我说,「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了解它。」
他站起来,装模作样地对我做了一个手势,要我跟他一起去窗户边。我们一起从十七楼往外看街上的人群。他指着一个穿西装,正在街上疾步行走的家伙。
「以那位先生为例。」他说,「我们来猜猜看,好不好?他或许是住在郊区,在某处还购置了一间度假小屋,所以他有两笔抵押贷款、两辆车,五、六笔共同基金的投资,还有退休年金,手头上还握有一些绩优股,加上孩子的教育基金和五、六张信用卡、商店会员卡以及记账卡❽。那我们可以说他的财产净值大概有五十万美金吧?」
「可以。」我说。
「但是他有多少现金呢?」那家伙问我。
「我不知道。」我说。
「可能只有五十元。」他说,「他那个价值一百五十元的皮夹里面,大概只有五十元。」
我看着他,抓不住他的重点。那家伙换了一种陈述方式,对我变得非常有耐性。
「美国的经济体系非常庞大,」他说,「资产与负债的净值都大到无法估计,必须以上兆美元为单位来计算,但事实上这些都只是账面数字而已,并不代表真的有那么多现金存在。那位先生的资产净值高达五十万美金,但里面只有五十块钱是真的现金,其他钱只从文件与计算机中看到。事实上,真正四处流通的现金并不多,整个美国境内,大概只有一千三百亿而已。」
我又对他耸耸肩。
那家伙用严肃的神情看我。
「但美国有多少人口?」他问我,「几乎有三亿人口,那等于每个人只能分配到大约四百五十元现金,这是银行临柜业务每天都必须面对的问题。从银行提走四百五十元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如果每个人都提走四百五十元,一眨眼之间全国的银行会没有任何现金可用。」
他停下来看着我,我对他点点头。
「好了,」我说,「我懂了。」
「而且大部分的现金都不在银行里。」他说,「钱都在拉斯韦加斯或者赛马场里面流通,他们是经济体系中所谓的「集中使用现金」的部门。所以,像哈伯先生那么厉害的货币经理,必须不断帮银行挣得足够的纸钞数量,他必须主动出击,到外面去找现金。他必须知道要去哪里找,就算是用鼻子去闻,也要把现钞找出来。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到头来,这也会变成零售业务成本偏高的原因之一,所以我们必须从中抽手。我们尽力经营这种业务,但终究必须把它给结束掉,并且让哈伯先生离开,对此我们深感遗憾。」
「那你知道他现在工作的地方吗?」我说。
他摇摇头。
「恐怕我也不知道。」他说。
「他一定还在某处工作,对吧?」我说。
那家伙再度摇摇头。
「他可以说从这个专业领域里消失了。」他说,「可以确定的是,他已经没有在银行界工作了。离职没多久后,他的银行学会会员资格就过期了,可是并没有银行来打听他之前的工作情况,看看我们是否愿意推荐他。抱歉,真的帮不上忙。如果他在哪家银行上班,我会知道的,我可以跟你保证。他一定是转行了。」
我对他耸耸肩,哈伯的线索断了,而且我也没办法从这家伙口中再套出什么。从他的肢体语言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他的身体趋前,已经准备站起来走人。我也站起来,感谢他跟我谈那么久,跟他握握手,走出了古色古香的阴暗楼层,按下电梯按钮,准备回到昏暗阴沉的街上。
我的假设完全是错误的。之前我以为哈伯是银行家,有一份正当的工作,也许他只是对一些情节轻微的诈欺罪行睁只眼闭只眼,或许也从中分一杯羹。也许他只是窜改一些数字,伸手到台面下去做坏事,虽然有涉案,扮演某种角色而变成共犯,但毕竟不是首脑人物。然而这一年半来他都不是个银行家,而是个全职罪犯,根本就是犯罪集团的一员;是中心人物,而不是外围人士。
※※※
我直接开车回到马格瑞夫警局,把车停好后去找萝丝可。帝尔在开放式办公区里面走来走去,但是报案柜台那家伙对我眨眼点点头,示意我到后面的档案室就可以找到萝丝可。她看起来很累,手上抱着一堆旧档案,对我露出微笑。
「嗨,李奇。」她说,「你来带我离开这鬼地方吗?」
「有什么新发现?」我说。
她把一堆纸丢在柜子上,拍一拍身上的灰尘,把头发往后一撩,看看门边。
「有几件事。」她说,「十分钟后帝尔就要去参加基金会的董事会议。等他一走掉我就可以拿到佛罗里达州的传真,州警那边也会打电话给我们,报告有关废弃车辆的事。」
「妳要给我的枪在哪里?」我问她。
她沉默了一会儿,咬了一下嘴唇。她想起了当初我跟她要枪的原因。
「用盒子装好了。」她说,「我放在抽屉里,帝尔走后才能拿给你,而且不要在局里打开,好不好?没人知道这件事。」
我们离开档案室,走进紫檀木办公室,警员办公区安安静静的,礼拜五那两个负责支持的家伙正在查阅计算机里的纪录,到处都是堆栈整齐的档案。这一切都是为了找出杀害局长的凶手,但办案方向却是假的。我看到墙上有一个新的大布告栏,上面写着:「摩里森」,除此之外都是空的,一点进展也没有。
我们跟芬雷一起在紫檀木办公室里面等着,五分钟过了,过一会儿十分钟又到了。这时候我们听到一声敲门的声音,贝克开门探头进来,对我们露齿微笑,我再度看到他的金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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