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蓝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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拘留室虽然很宽,但其实只是从开放式警员办公区里面隔出来的空间,一共有三间独立的牢房,以及直条的栏杆。每间牢房都有一个门,金属制的栏杆隐隐发出美妙的光芒,材质好像是钛合金,而且每个牢房里都铺有地毯。但整间都空荡荡的,没有家具或床架,尽管花了不少预算,但是跟过去常见的老式牢房没啥两样。
「这里没有过夜用的设备吗?」我问贝克。
「你想得美。」他回答,「稍后你会被转送到州政府的看守所。六点会有巴士把你载走,礼拜一再带你回这儿。」
他铿锵一声把门关起来,用钥匙启动门锁,我听到门边所有的门闩都卡进凹槽──这是一道电子门。我从口袋里拿出报纸,脱下外套卷起来,头枕着外套平躺在地板上。
现在我真的很不爽。因为整个周末我都得蹲在牢里,不只是被困在这个警局的拘留室而已。不是因为我有什么计划被这件事给打乱了,而是我很清楚一般监狱里的状况。许多逃兵最后都因为某些原因而被关在一般监狱里,政府会通知部队派宪兵去把人抓回来,所以我很清楚一般监狱的情况,那不是个会令我期待雀跃的地方。我带着怒意躺着倾听警员办公区的声响,有电话铃响、打字声,声音时大时小,还有警察到处走动、低声交谈的声音。
接着我试着把这份借来的报纸给读完,报上都是总统讲的屁话和他那些竞选连任的活动,还写到这老家伙南下来到了墨西哥湾地区的潘萨可拉市。他的计划是,在他孙儿的头发变白以前搞定国家财政赤字的问题,所以他正在东砍西砍,砍预算的方式就像拿把大刀在丛林里恣意挥舞一样。他来到潘萨可拉,正打算拿海岸巡防队开刀。过去十二个月以来,海巡队一直在进行扫荡的行动,一年到头每天都像盾牌一样防护着佛罗里达州的外海,只要怀疑哪艘船有「带货」,就登船搜查,他们一直这样大张旗鼓干着,而且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会这么成功。被拦截到的东西应有尽有,大部分是毒品,也有枪枝和来自古巴与海地的偷渡客。几个月以后,封锁行动不但大幅改善了美国境内的治安,连几千英里外的南边国境也变得更为宁静──海巡队大获全胜。
由于扫荡活动的经费太高,所以总统要把他们的预算都砍掉。海巡队的预算出现严重的赤字问题,总统说他不能再加码了,事实上,他还必须删减海巡队的预算,因为国内的经济一团混乱,他不得不这么做,所以七天之内这项封锁行动就会画下句点。总统觉得自己节省开销的举动像是个政治家,但是检警调高层人士却感到很不爽,因为他们一贯的理念是「预防重于治疗」。消息灵通的华盛顿政客却乐翻了,因为对于选民而言,他们只看得到政府在管区警察身上花了五分钱,至于两千英里外的海巡队,就算政府花了两块钱也没有感觉。正反两面的意见吵得沸沸扬扬,而报纸上那张脏污的照片里,笑容灿烂的总统像个政治家一样,大谈他实在无能为力。我看不下去了,因为这篇报导让我感到更不爽。
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开始在脑海里哼起歌曲──蓝调天王「咆哮之狼」(Howling Wolf)唱的那首〈青天霹雳〉(Smokestack Lightning),他在第一行歌词结束时的那一声嘶喊,实在是精采绝伦。有些人说,除非亲自上路去体验,否则不可能了解四处为家有多么心酸。我说他们错了,这种心酸是要被人困在某个地方才能了解。或许是监狱,或许是部队,或许是牢笼里面,或许是某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我躺在牢房里用大衣当枕头,脑海里哼着歌曲,副歌哼到第三遍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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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克用脚踢栏杆的声音把我给吵醒了,外面传来一阵沉闷的铃响,听起来像丧钟似的。站在贝克身边的是芬雷,他们一起低头看我,我正舒服地躺在地上。
「你说你昨天午夜时分在哪里?」芬雷问我。
「在坦帕市搭上巴士啊。」我说。
「有新的证人指认你,」芬雷说,「他看到你人在仓库。昨晚午夜时分,在附近出没。」
「他说的都是狗屎,芬雷,」我说,「根本就不可能。新的证人是哪个王八蛋?」
「是摩里森局长,」芬雷说,「本警局的局长。他说他确定曾看过你,现在他想起来是在哪里看到你了。」
【注释】
❷「E Pluribus Unum」是「万众一心」的意思。
第3章
他们把戴着手铐的我押回那间有紫檀木桌的办公室。芬雷坐在大桌子后,他前面摆着一堆旗子,老时钟就挂在他上方。贝克拉了一张椅子坐在桌子旁边,我则坐在芬雷的正对面,他拿出录音机与带子,把麦克风架在我们中间,用指甲试音,把带子倒回去之后就准备开始盘问我了。
「我要知道过去二十四小时的事,李奇。」他说,「你要交代得一清二楚。」
虽然刻意压抑,还是可以看出这两个警察兴奋极了,因为一件证据薄弱的案子突然变成指证历历,胜利的感觉开始让他们感到洋洋得意,我可以看出来。
「我昨晚在坦帕。」我说,「我在午夜搭上巴士,有证人可以证明,今早八点我在郡道与高速公路交会处下车。如果摩里森局长说他在午夜看到我,那他就错了。当时我远在四百英里以外,我能说的就是那么多,请你们去查证。」
芬雷瞪着我,然后他向贝克点点头,贝克打开一个皮制公文夹。
「死者的身分无法确认。」贝克说,「没有身分证件,没有皮夹,没有明显的特征。是一名男性白人,大概四十岁左右,非常高大,剃着光头。今早八点有人在大门附近发现他陈尸在围栏旁的地上。有一部分尸体被硬纸板覆盖着,从采集的指纹去做比对,没有任何结果,数据库里没有吻合的数据。」
「李奇,他是谁?」芬雷问我。
贝克正等着我的回应。但是并未如他所愿,我只是坐在那儿,聆听老时钟发出的滴答声,指针大概停在两点半左右。我没有开口,贝克翻阅夹子里的档案,取出另一份数据,抬起头来继续发问。
「死者头上被人开了两枪。」他说,「或许是配有灭音器的小口径自动手枪。第一枪是近距离射击,打在左边太阳穴上面,第二枪则是抵住头部,从左耳后面打下去。凶手使用的显然是软头型的子弹❸,因为子弹穿透伤口时把这家伙的脸皮都掀掉了。雨水洗掉了伤口上残留的火药,但是根据伤口烧伤的型态看来,可以看出凶手使用灭音器。第一枪一定是致命伤,没有弹头留在头颅里,也没有发现弹壳。」
「枪在哪里,李奇?」芬雷说。
我看着他,对他做了一个鬼脸,但是没说话。
「死者死亡的时间介于昨晚十一点半到凌晨一点之间。」贝克说,「门口夜班警卫在十一点半下班的时候,尸体还没有在那里出现,这是经过他确认的。发现尸体的是白天来开门的人,大约在八点,他看到你离开现场而打电话报案。」
「死者是谁?」芬雷又问我。
我不理他,只是看着贝克。
「为什么他是在凌晨一点之前死掉的?」我问贝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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