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蓝调
他又点点头。
「这样才能记账。」他说,「可是他们一个礼拜哪可能数完一吨纸钞?」
「是用秤的。」我说,「每次装满一箱后,就把它丢到秤上测重量。如果用一元纸钞来算的话,一盎司纸钞是三十元,一磅就价值四百八十元。我昨天把这些资料都看过了。他们靠秤重来计算价值,然后把数字写在纸箱上。」
「你怎么知道呢?」他说。
「就是那些序号。」我说,「看序号就知道箱子里有多少钱。」
芬雷微笑时带着一脸愤恨不平。
「好,」他说,「然后那些纸箱被运送到杰克森维尔海滩,对吧?」
我点点头。
「用船送出海,」我说,「往南运到委内瑞拉。」
接着我们陷入一阵沉默。我们正接近老郡道顶端的那几座仓库。仓库在我们左边逐渐逼近,好像没有其他东西比它们更庞大。仓库的金属墙板映照着黎明的白光。芬雷把车速放慢,我们一起望着那个地方,尽管车子已经驶过,却仍不禁回头看。接着我们从网关开上高速公路,向北开往亚特兰大。芬雷猛踩油门,那台尊贵的老车开始疾驰。
「委内瑞拉那里是怎么一回事?」我问他。
他对我耸耸肩。
「肯定大有文章,对吧?」他说。
「克林纳的化学工厂在那里。」我说,「环保署开始找他们麻烦后,他们把工厂搬到那里。」
「那又怎样?」他说。
「它有什么作用?」我问他,「为什么要开那家化学工厂?」
「跟棉有关系。」他说。
「对。」我说,「其中涉及氢氧化钠、次氯酸钠、氯跟水等等。如果把这些东西都混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事?」
他对我耸耸肩。这家伙是个条子,不是化学家。
「漂白。」我说,「是强效的漂白剂,对棉的纤维待别有效。」
「那又怎样?」他又说了一遍。
「帮巴托洛穆工作那家伙跟你说过纸币用的是哪一种纸吗?」我问他。
芬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实际上应该说他几乎喘不过气。
「天啊!」他说,「纸币几乎是棉的纤维制成的,里面加了一点麻。他们把一元美钞漂白。我的天啊,李奇!他们把纸钞上的墨水漂掉。我真不敢相信,他们把一元美钞的墨水洗掉,这样就有四千万张真钞的纸可以用了。」
我对他咧嘴一笑,他伸出右手跟我击掌,两个人在高速行驶的车里高声欢呼。
「你答对啦,哈佛佬!」我说,「这就是他们的做法。毫无疑问的,他们找出了化学配方,只要把空白的钞纸再印成百元大钞就可以了,所以乔伊才会说E Unum Pluribus,由一而多:由一元美钞变成百元大钞。」
「天啊!」芬雷又说了一次,「他们把墨水漂掉。不只这样,李奇,你知道这还意味着什么吗?现在那仓库里面的四十吨的一元真钞肯定已经堆到天花板那么高了,等于里面有四千万元。四十吨的钱堆在那里,只等着海巡队撤兵。咱们等于把他们捉奸在床了,对吧?」
我开心地笑着。
「对,」我说,「不只捉奸在床,他们的屁股还晾在外面吹风呢!所以他们才担心得要死,慌了手脚。」
芬雷摇摇头,对着挡风玻璃咧嘴微笑。
「你怎么想出来的啊?」他问我。
我没有立刻回答。车子继续往前开,高速公路正带着我们经过亚特兰大南端的密集都会区,街道开始密集了起来,到处可见的工地与商业气息,彷佛是南方阳光地带持续成长的证明。一部一部起重机蓄势待发,随时可以筑起一道屏障,把城市南端跟城外一片空白的乡野隔绝起来。
「我们要按部就班。」我说,「首先,我要证明给你看。我要让你看看一个装满一元真钞的冷气机纸箱。」
「是吗?」他说,「哪里有呢?」
我瞥了他一眼。
「在史托勒家的车库里。」我说。
「拜托,李奇!」他说,「他家不是被烧掉了吗?而且里面本来就没有东西,是不是?就算有的话,那地方现在也到处都是亚特兰大警局跟消防队的人在进进出出。」
「我并不知道那地方被烧了。」我说。
「你在鬼扯什么?」他说,「我跟你说过了,电传机把讯息传了过来。」
「你的英文是谁教的啊?」我问他。
「那跟这件事有什么狗屁关系?」他说。
「精准度。」我说,「那是一种思考的习惯,好的教育可以强迫你养成这种习惯。你看到乔伊打印出来的那张纸了吧?」
芬雷点点头。
「你还记得倒数第二项写着什么吗?」我问他。
「史托勒家的车库(Stollers' Garage)啊。」他说。
「对。」我说,「但是你看看他的标点符号是怎么下的。如果把所有格的撇号摆在最后一个字母前面,那表示车库属于一个叫做史托勒的人。老师说这叫做单数所有格,对吧?」
「那有问题吗?」他说。
「问题就在他不是那样写的。」我说,「所有格的撇号是放在最后一个字母后面,那表示车库是属于史托勒一家人的,这叫做复数所有格,也就是说车库的主人是两个姓史托勒的人。但是高尔夫球场旁那间房子里并没有住两个姓史托勒的人,茱蒂跟谢曼并未结婚。唯一住着两个史托勒家人的地方,是谢曼的爸妈住的老房子,而且他们真的有个车库。」
芬雷默默开车,试着回想中小学教的文法。
「你认为他把一个纸箱藏在他爸妈家?」他说。
「很合理。」我说,「我们在他自己家里看到的箱子是空的,但是谢曼不知道自己会在上周四死掉,所以我们可以合理推测,他一定在别处私藏了更多钱,他觉得自己可以好几年都不必工作。」
那个大型交流道系统快到了,我们正要开进亚特兰大。
「绕过机场。」我跟他说。
我们在水泥道路上绕行着城市,经过机场后,我找到那条通往贫民区的路。快要早上七点半了,那个区域在柔和的晨光中看来挺棒的,刚升起的太阳让此地笼罩在朦胧的微光之中。我找到对的街道跟房子,芬雷慢慢驶近房子周边用来防风的围篱,但我们并不想为难这对老夫妇。
下车后我领着芬雷走过铁丝围栏的一道门,过了一条笔直的路之后,就到了他们家门口。我对他点点头,他拿出警徽然后敲敲门,我们听见走廊传来吱吱嘎嘎的走路声,还有门闩跟门上链子被喀喀打开的声音。门打开后是谢曼.史托勒的妈妈站在那里,她看起来是清醒的,不像被我们吵起来的样子。她不发一语,只是瞪着我们。
「早安,史托勒太太。」我说。「记得我吗?」
「你是位警官。」她说。
芬雷向她出示警徽,她点点头。
「进来说比较好吧。」她说。
我们跟她沿着走廊进到狭窄的厨房。
「我可以帮你们什么吗?」那位老太太说。
「我们必须去查看妳家的车库,女士。」芬雷说,「我们有理由相信,妳儿子在那里藏了一些偷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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