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童子:三岛屋奇异百物语参
「只有女人吹得出那样的指哨。」
赤城信右卫门如此说道,抬起脸来。见阿近不发一语坐在原地,他流露担心的神色。
「一定要是女人的声音才行,听说从来没有哪个男人成功过。」阿近这才缓过气,惊骇的情绪转为平静。
「所以,在您的藩国里非常重视女性吧。」
「正是如此。」
「不过,究竟是谁想出那项绝技……」
信右卫门摇摇头。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在偶的故乡,只视为一种智慧,代代传承。要平息玛古鲁造成的灾祸,绝对不可或缺。」一郎太和铊屋兄弟在现场目睹一切,算是破坏规矩。所以,除了他亲眼所见的事,不得过问进一步的详情。
「母亲马上便离开村子,偶询问一平阿舅,只换来一顿骂。」「想必您十分难过吧。」
毕竟还只是个孩子,信右卫门应道。
「况且,偶一直很窝囊。」
所以才会抱着这个谜团长大成人。
「刚刚提过,这次在下到江户任职时,母亲已有病在身。」「是的。」
「可能是长久隐瞒,于心不忍,母亲暗中向在下全盘托出。话虽如此,母亲也只晓得前一任玛古鲁笛使者告知的事。」玛古鲁笛使者是吧。
「一平阿舅曾谈起,玛古鲁是卑鄙的野兽。其实是他认为这么想比较好。」实际上,还有一种说法。
「据说,玛古鲁是由恨意形成。」
该藩国大肆开垦山林前,人们靠打猎和制炭勤俭生活。那时,山民苦于领主的苛政,不是被赶上战场,就是饥渴而死。他们的怨念化为玛古鲁,出现在世间。
「既是这样,就不能杀害玛古鲁。仇恨杀不尽,再怎么斩杀,都无法根绝。」倒不如说,愈是杀害牠,恨意愈浓。
「因此,玛古鲁的仇恨,要让牠用啃食自己的方式消除。」不过,恨意还是无法根除,所以玛古鲁仍会复苏。经过一段岁月后,卷土重来,一再反复。
「母亲是将当时领主的旗印,颠倒写在玛古鲁身上。」阿近颔首,胸口的翻腾终于回归平静。
「担任玛古鲁笛使者的女子,都是诞生在固定的人家或村庄吗?」「的确,她们大多是诞生在玛古鲁会出没肆虐的地方,但和家世、血缘毫无关系。担任玛古鲁笛使者的母亲,不见得生出会吹玛古鲁笛的女儿。」阿近一惊。
约莫是看出阿近的心思,信右卫门微微一笑。
「如您猜测,偶很担心日后妹妹会不会继承母亲的职务。母亲体恤偶,坦白告知此事。」「那么,令妹……」
「她当不了玛古鲁笛使者。」
当不了。话中有另一层含意,他的妹妹逃过一劫。
「要怎么判定?」
「一开始提过,藩国里会热闹举办女人才能参加的庆典。」噢,原来是这么回事。
「女孩一到六岁,就会教她们吹指哨,并要她们吹来听。听过马上就能明白。」「可是,终究只能在没有玛古鲁的地方测试吧?」阿近十分诧异,信右卫门回答:
「没错。选中的女孩是否能收伏玛古鲁,届时才能见真章。偶娘虽然学会玛古鲁笛的绝技,但那是她第一次亲眼见识玛古鲁肆虐。」那么,信右卫门的母亲是冒着生命危险,仅仅仰赖继承的智慧和绝技,与玛古鲁对峙。
这是何等过人的勇气啊。
「赤城大人,令堂真是……」
阿近一顿,不禁打了个哆嗦。看到她的神情,信右卫门慌忙倾身向前,补充道:
「不过,选中的女孩吹的玛古鲁笛是否管用,在没有玛古鲁的地方也能测试。」因为对人也管用。
「听到母亲吹的玛古鲁笛,偶会全身扭曲,直冒鸡皮疙瘩,一平阿舅则是呕血。当时在场的男人都一样,有的流鼻血,有的头昏眼花。在那之后,铊屋的当家足足卧床半个月。玛古鲁笛的威力,就是这么强大。」若依某个女人教导的方式吹指哨、以喉音唱歌,周遭的人会出现这些反应,表示这女孩是玛古鲁笛使者。反过来看,除此之外,在正式与玛古鲁对峙前,也没其他辨识方法。
这是何等煎熬,何等可怕的事啊。经年累月的恨意,并非只凝聚成玛古鲁。这项绝技,及代代传承的下来的秘密,不也是吗?阿近不禁思索着。
然而,如同一平阿舅说的,开垦山林、在此生活的人们,无法舍弃山林,得想办法活下去。
「母亲携带的那个像香炉的容器,其实是胭脂盒,装的也是胭脂。只是,在收伏玛古鲁时,掺进玛古鲁笛使者的血。」那血的气味,会让玛古鲁变得安分。
「一旦玛古鲁啃食起自己后,往往还没啃完就死了。至于剩下的身体……」「嗯,会怎么处理呢?」
「在尼木村一带,按照规矩,会埋在宗愿寺那座山的山顶。所以,平常禁止上去。」山顶确实不时会刮起强风,但不仅仅是此一缘故,那里也看不到鸟和兔子的踪影。
阿近重新端详赤城信右卫门细致端整的五官。
「令堂过世时,只能由女人送终,这也是规矩吧。」「是的。玛古鲁笛使者不只一位,但真正收伏过玛古鲁的使者,尤其受人尊崇。」肩负相同职责,面对相同恐惧的女人,一起为收伏过玛古鲁的女人送终。
「不过,您还是希望能送令堂最后一程吧。」
话一出口,阿近自觉说了不该说的话,不由得低下头。
信右卫门又吸起鼻涕,伸手轻抚便服的衣领。
「母亲嘱咐我,不要忘记到小吉坟前上香。」
她的意思是,那名胡涂的寺内长工是一郎太的救命恩人,绝不能忘记他。赤城家的光惠大人,是善心的女中豪杰。
阿近替信右卫门换过热茶。信右卫门倾听着寒风轻敲「黑白之间」纸门的声响。
「其他藩国的人想必会纳闷,为什么偶们要住在这样的山林中。」当时,一平阿舅曾告诉一郎太:
——玛古鲁肉眼看得到,用火赶得走,还能以玛古鲁笛收伏。
远比肉眼看不到,来路不明,又不知该怎么避免的灾厄要好多了。
「大致就是这样的故事。阿近小姐,老实说句很惨亏的话。」「惨亏」的意思是惭愧。
「请说。」
「妹妹当不成玛古鲁笛使者,偶松一大口气,也曾告诉母亲心里的感受。但是……」信右卫门放轻话声,「当不成玛古鲁笛使者的女人,只是普通的女人。若不是这样,当初母亲无法与番方的武家结亲,可能也不会有足以匹敌赤城家的人家来提亲。」不会吹玛古鲁笛,就不是了不起的女人。
「不过,这样就不必对上玛古鲁了,不是吗?」「很难讲。要是嫁入乡士62家中,在山里生活,万一遇见玛古鲁……」阿近停下手,望着信右卫门。在他脸上,已找不到那个怯懦又爱哭的孩童影子。然而,即使不是爱哭鬼,也不是窝囊废,还是会害怕。人不可能天不怕、地不怕,他脸上清楚这么写着。
「妹妹搞不好会被玛古鲁吃掉。」
玛古鲁喜欢袭击妇女和孩童。
上一篇:暗兽:续三岛屋奇异百物语
下一篇:三鬼:三岛屋奇异百物语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