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童子:三岛屋奇异百物语参
「既然如此,成为玛古鲁笛使者比较好。当时没跟母亲这么说,后来偶忍不住这么想。」信右卫门的眼神中,蕴含着殷切的光芒。
「偶错了吗?」
阿近无言以对。
当天晚上,阿近在三岛屋里铺着床,突然兴起调皮的念头,试着吹指哨,发出古怪的声响。走廊对面随即传来阿民的斥责声。
「谁啊,这么晚了还吹口哨?小心把鬼引来!」阿近缩起肩膀。婶婶,这才不是口哨。
——我吹得太不象样了。
即使出生在奥州曾有玛古鲁出没的山村里,一样当不成玛古鲁笛使者。
阿近脑海有个挥之不去的念头,她无法以「还好当不成」的想法自我解嘲。
阿近的玛古鲁存在于某处,三岛屋的玛古鲁应该也存在于某处。
一旦牠出现,阿近拥有玛古鲁笛这样的法宝吗?三岛屋呢?
只要没遇上玛古鲁,就是幸运吗?还是,即便遇上也有能力收伏的人,才真的是幸运?
我不知道。
临走前,赤城信右卫门露出笑容:
——说出母亲的故事,心情舒畅许多。
今晚就在他的笑容守护下,安稳入睡吧。
55 农历正月十一日,会将过年供奉的镜饼取下煮来吃,祈求无病无灾。
56 将年糕或汤圆放进红豆汤煮成的甜品。镜开日则是放入镜饼。
57 日本江户时代的制度,各藩的大名必须前往江户替幕府将军执行政务一段时间,再返回领地。
58 江户时代,不会随着参勤交代来往于藩国和江户两地,而是常驻于江户的大名或家臣。
59 日本战国时代创设的武家职务。战时骑马担任主君护卫,平常则在主君身旁护卫,处理公务。
60 「野袴」是武士旅行或救火时穿的裤子。「阵羽织」是战时可穿在铠甲外御寒的短外罩。
61 大口吃东西的声音。
62 江户时代,居住在农村的武士。
节气脸
今天三岛屋的「黑白之间」,笼罩着肃穆的气氛。
这是专供讲述百物语的厢房,摆设一向不华丽。今天显得格外沉闷,约莫是在上座的说故事者表情灰暗的缘故。
她是个年过四旬的妇人,一脸富态,面容温和。一袭枯叶色中掺杂黑色的条纹皱绸,配上黑色腰带。发髻上插着一把使用多年,褪成黄褐色的黄杨木发梳。从她的仪态来看,应该出身富裕之家,装扮却相当低调,显然不单是为了来讲述怪谈。
「去年秋天,我送丈夫走完人生最后一程。」妇人低声开口。
「请您节哀。」阿近低头恭敬行一礼。
「半年过去,我迟迟无法振作精神。孩子也都责备我,说我这样反而会让丈夫担心。」他们想必是一对恩爱的夫妻。独自留在世上面对寂寞的妻子,至今仍在为丈夫守丧。
「春天都来了……」
今天是春分。
「今天出门时,女儿还对我说,最好穿得有些春天的味道,多方帮我挑选,但我始终开心不起来。」真的很抱歉——妇人轻声致歉。
「请保持原本的心情即可,此处就是这样的地方。」壁龛的花瓶插着含苞的梅枝。一朵梅枝带有红白两色,相当罕见,请从即将绽放时开始欣赏——这是经常出入三岛屋的花店老板的说法。眼前这未开的花蕾,正适合这位说故事者。
「承蒙邀约,我心中不胜感激。不过……」
妇人不像是客气,反倒像在道歉。她一直低着头。
「约莫两个月前,听灯庵先生谈起贵宝号奇异百物语的风评,我便犹豫不已。有时我会想,要是这件事能向外人说,不如直接向家人坦言,还比较能一解胸中的郁闷。不,向外人说比较没负担,我怕告诉儿女后,他们会以为我太过悲伤,精神失常。」阿近能理解她的犹豫。
「『黑白之间』有个规定,听过就忘,说完就忘。当然,客人坐定后,突然改变心意,不愿分享故事,我们也都能接受。」见阿近露出微笑,妇人战战兢兢抬起眼。
「大小姐,您听了这个故事,一定会做噩梦。」「谢谢您的关心。担任聆听者前,我早有心理准备,请不必担忧。」不久前才听过吃人怪兽的故事。如果会做噩梦,上次的故事更有可能。
由于不能清楚告诉对方,阿近只能尽量展现沉稳。妇人眼中的犹豫并未消失。
「没想到,真的是由您这样的年轻小姐担任聆听者……不,我不是怀疑灯庵先生的说法。」阿近思索片刻,决定主动推她一把。
「三岛屋的店主伊兵卫是我叔叔。他设立奇异百物语,并命我担任聆听者,正因我曾有一段时间和您一样,沉浸在悲伤中。」哎呀,妇人细长的眼眸圆睁。
「约莫两年前,我的未婚夫亡故。他和我自幼熟识,往来密切,我悲伤不已。因此,容我僭越地说一句,您丧夫的伤痛,我多少能体会。」妇人抬起她那和脸型、体型一样丰腴柔软的手,掩住嘴角,微微颔首。
「原来您有过这样的遭遇啊。」
她先是如此低语,接着急忙解释道:
「大小姐,我称不上是什么夫人,只是一个杂货店老板的妻子,叫我老板娘就行了。」阿近一如往常,不过问说故事者的名字和身分。
「那么,老板娘,我也不是什么大小姐,请叫我阿近。」两人之间终于有些笑语。
「话说回来,明明有那样悲伤的过往,还要您担任百物语的聆听者,三岛屋老板真是行事特异。」阿近大大点头同意。「没错,叔叔确实是怪人。」这不是可引以为傲的事吗?
「哎呀。他当然是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才如此安排吧。」「叔叔约莫是想让我对世间有更进一步的了解。」阿近回答,「听过各种不可思议的故事,我也跟着开了眼界。这世上常发生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活着时走的路,与死后走的路,各有不同。」留在世上的人抱持的想法,也各自不同。
妇人微微侧头,凝望阿近半晌,突然倾身向前,问道:
「阿近小姐,即使只能见一面也好,您可曾期盼与亡故的未婚夫重逢?」阿近稍稍一顿。
通常会是肯定的答复,但以阿近的情况,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阿近想和他见面,向他道歉,却又觉得道歉也无济于事。
脑子里想着这些事,实在任性。
不过,她没必要勉强回答。妇人双手并拢置于膝上,轻叹口气,接着道:
「如此冒昧,是因为我想告诉您的,正是这样的故事。」期望与亡者重逢的故事吗?
「话虽如此,与亡夫并无直接关联。此事的起源相当久远……」其实是我伯父的故事——妇人解释。
「他在我十岁那年逝世。屈指一数,已是三十年前的事。」故事于焉展开,阿近做好聆听的准备。
「我名叫阿末,娘家也是经营小杂货店。店面位在芝口桥旁的新町。」屋号为「丸天」。
「天井的『天』字外面加个圆圈,所以称为丸天。其实没有特别的由来,只是取两个响亮又吉利的字,再简单不过。」十分有亲切感的屋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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