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童子:三岛屋奇异百物语参
「我老家的旅馆,同样是一个『千』字外面加个圆圈,称为『丸千』。」阿近应道,「我从没听过屋号的由来。可是简单好记,我很喜欢。」「只有一个字不同,说来也是一种缘分。」阿末莞尔一笑,「我祖父创立的『丸天』总店,位在神田富松町。」阿末还记得总店热闹的情景。
「离这里满近的。」
「是啊。虽然有些自以为是,不过我觉得与贵宝号有缘。」说故事者要来到这里,同样需要缘分。
「新町那边是分店,店面规模较小。但那一带有不少武家宅邸和寺院,所以客人都出身不俗。拜此之赐,生意还算兴隆。」阿末语带怀念。就像现在阿末家有关心母亲的儿女,阿末的娘家也充满温情。
「父亲是家中的三男,名叫三藏。所以,他才会在外面开分店。」继承总店的并非长男。
「是由父亲上面的哥哥,即家中的次男继承,因为长男是个无可救药的浪荡子。吃喝嫖赌样样来,还将哭着劝他的母亲踢倒在地,不断拿家里的钱去赌博,是个败家子。」这番话说得严厉,却不带难过的情绪。阿近马上便得知个中原因。
「过了三十五岁,长男突然有所觉悟,改邪归正,返回家中。」阿末望向远方。
「话虽如此,家里早和他断绝关系。总店由次男当家,而他们的父母,即我的祖父母,已驾鹤归西。」「那么……」
「是的,不管长男怎么道歉,发誓洗心革面,但终究人死不能复生。虽然寄合63之长和名主64居中调解,只要当家的次男不点头答应,就无法认同他和我们的亲属关系。」当时阿末年纪小,不清楚「丸天」内经过怎样的一番交涉。不过,看着父母的愁容,及不时传进耳中的话语片段,她不禁跟着担心。
「总店方面对长男忿恨未平。继承家业的次男,很清楚父母为纵情玩乐的大哥吃了多少苦,无法轻易原谅他。」由于是过去的事,现下连用来冲洗过去的水也已干涸。
「最后是家父介入调解。」
决定由新町的分店收留无处可去的长男。
「身为女儿的我这么说,有点老王卖瓜之嫌,不过父亲真的是善良的人。不论过去如何,血浓于水的大哥哭着为昔日的荒唐道歉,他难以冷眼相待。」——既然春哥说他是诚心悔改,我们就瞧瞧他的表现吧。
「父亲的长兄,也就是我伯父,名叫春一。他在春分当天出生,故以此命名。」那么,恰恰就是今天。
「在春分这天谈到伯父的事,也算是奇妙的缘分。」阿末的眼神十分温柔。
「这是许久之后我才得知的事。当年,我父母不完全相信伯父那番道歉的话。爱吃喝嫖赌的恶虫,会深深栖宿在当事人的骨子里。即使当事人以为恶虫消失,完全驱逐干净,其实只是暂时沉睡,总有一天会再伺机而动。」要看清楚真相,得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先慢慢让他学做生意,观察他的工作态度吧。我父母抱持这个念头,收留伯父。」实际与春一当面一谈,他竟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我当不了商人,一切已太迟。话虽如此,我不是想向你们要钱过安乐的日子,你们大可放心。我只希望能在分店待一年。
「原本他想向总店提出相同的请托。在仔细思考,明白未来该走的路之前,期望能拥有一年的时间。」阿末的父母十分困惑。话说回来,未来该走的路,不是思考后就能「明白」,而是要认真工作,从中领会。他好不容易返家,那样诚心道歉,却又不想当商人,实在教人百思不解。
——我为什么会这样说,日后你就会明白。这件事瞒不了人,我自己最清楚。
「伯父强调,当下即使说出实情,大伙也不会相信。」——所以,能不能请你别过问,答应我的要求?
他低头拜托的模样,与之前在总店挨骂时相比,显得更为诚恳。
「他说不想过安乐的日子,似乎是真心话。」
春一并未住在家中,而是选择住在后院角落的仓库。
——不好意思,请让我借住这里。
他从怀里取出一包金币,总共三两。
「伯父表示,希望用这笔钱供他一年吃住。」
——只能拿出这么点钱,实在惭愧。我晓得这样根本不够,但还是请多多帮忙。
他带着简陋的棉被、老旧的寝具,及一盏瓦灯,在仓库里生活。
「如同当初的宣言,他不插手店里的生意,但并非什么事都不做。包括砍柴、汲水、打扫,他都做得十分认真。」完全看不出昔日浪荡子的身影。
——虽然不需要操那个心,但若「丸天」里认得春一的人看见,还是会有些尴尬。
「于是,之后工作时,他总以手巾蒙住脸,遮住容貌。」阿近心想,春一说「尴尬」,指的应该不是自己。其中带有一份体贴,不希望旁人以为阿末的父母把哥哥当下人使唤。
「我有几次看到伯父蒙着手巾工作,每次都像撞见小偷,很难保持内心平静。」春一的一日三餐,起初在厨房吃。后来可能是春一主动要求,改由女侍端往仓库。
「他滴酒不沾。在这方面,他断得相当干净。偶尔送上下午点心,他也会婉拒,认为自己不够格,连碰都不碰。」「那么,春一先生像伙计一样工作,过着低调的生活,尽量不与您府上的人打照面,是吗?」阿近一问,阿末重重点头。
「他甚至特别提醒我们。」
——请不要随便到仓库来。尤其是阿末,别让她靠近。
「我是独生女,加上店里没请童工,所以家中只有我一个孩子。」这句话的意思,是要避免孩子靠近他?
「伯父说,他一定会吓到我。另外,还有一件事。」阿末停顿片刻,说话渐有缓急之分。
「伯父告诉我们,他不时会外出。每逢二十四节气的日子,一定会外出一整天。那些日子不必搭理他。」连饭都不吃。他总是默默出门,又默默返家,颇令人在意。
「他选在后院的仓库里生活,似乎也是考虑到可自由进出,不必逐一向家人报备。」阿近吁一口气。大概是她表情逗趣,阿末脸上浮现微笑。
「很奇怪吧?不告诉我们原因,却提出一大堆要求。」「真的十分神秘。春一先生提出这些要求时,是怎样的神情?一脸正经?面带笑容?有点害怕?还是,像在提防些什么?」阿末立刻回答:「一脸正经,而且是非常正经。那神情宛如坚定着什么信仰。」语尾刚落,她又急忙摇头。「不,不是信仰。应该说他心中有种确信。」阿末咬着牙低语。
「得知实情后,回头来看,伯父的每一句话都有含意。」多么吊人胃口。
「猜得出春一先生去哪里吗?」
「不,毫无头绪。」
「既然是外出,想必是与人见面……或是找人吧。不过,他一定会在二十四节气的当天外出,又是什么原因?」所谓的二十四节气,是从「立春」到「大寒」,一年的二十四个阶段,又称为「节日」。不管再便宜的月历都会记载,连孩童也知道。在不事农耕的市街生活中,有些节日没特别含意。但寒暑转换及重要的节庆,都会以节气的日子区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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