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飞靶
我右手拿着枪,左手打开车前门。一个小个子的男子向我倒来,他呆滞的眼睛望向迷雾里。在他倒出车前,我接住了他。
自从二十四个小时之前以来,我一直感到死神正朝我不断靠近。
第19章
他仍然戴着那顶皮制鸭舌帽。帽子歪戴在他左侧的脑袋瓜儿上。他左耳上方的帽子上,有一个圆洞,左侧的脸颊满是烧焦的黑色伤痕。
他的脑袋由于子弹强大的冲击力,而歪向了一侧,我试图将他推直,但是,他的脑袋又滚向了另一边的肩膀。他的双手从方向盘上滑落下来,垂到了身体的两侧,手上的指甲乌黑。
我用一只手,把他固定在了座位上,另一只手搜查他所有的口袋。他防风夹克的侧面口袋里,装有一个闻起来有汽油味道的防风打火机,一个廉价的木质烟盒,里面有半盒棕色麦草纸卷的香烟,还有一把四英寸长的弹簧刀。他的李维斯牛仔裤的屁股口袋里,装有一个破旧的鲨鱼皮钱包,里面塞的都是十八到二十美元的小额钞票;还有一个近期签发的加州汽车驾驶执照,驾驶员名叫劳伦斯·贝克尔。
汽车驾驶执照上写的地址,是洛杉矶斯吉德街道边上的一个廉价旅店。这不可能是他的地址,劳伦斯·贝克尔也不可能是他的名字。
死者身上的李维斯牛仔裤左侧口袋里,有一把装在人造革套子里的脏梳子。另一个口袋里放有很沉的一大串车钥匙——各式各样的车钥匙,从雪弗兰到凯迪拉克,还有一本旧书,书名是《街角的纪念品,鸡尾酒和牛排,纳维斯塔以南的101高速公路》。他的防风夹克下面,只穿了一件T恤衫。
汽车仪表盘上方的烟灰缸里,丢有几个大麻烟的烟蒂,但除此之外,整个车子里非常干净。搁物箱里连一张注册卡片都没有,更不用说十万美元小额面值的钞票了。
我把物品放回到死者的口袋里,将他的尸体靠在椅子上,甩上车门,以防他滚落出来。上车之前,我又回头看了司机一眼。林肯的车灯依然亮着,空转的引擎照旧从排气管里,持续地释放着水蒸气。方向盘前死去的男子,看起来好像正准备开始一段,目的地是另一个城市的长途行程。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的斯图贝克,停在了加油站的油泵旁边。格雷夫斯和艾伦·塔格特站在一边,看到我开近,他们跑上前来。两人脸色苍白,但都透着兴奋。
“那是一辆黑色的轿车,”阿尔伯特·格雷夫斯点头说道,“我们缓慢地开走,看到他停在角落。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是,那家伙戴了一顶帽子,身上穿着皮风衣。”
“他现在还是那身打扮。”我笑着说。
“你看到他经过身边了?”艾伦·塔格特的声音紧张得如同耳语。
“在遇到我之前,他就驱车驶出了高速公路。”我点头说,“他现在正在旁边的一条路上——正坐在车里,脑袋里有一颗子弹。”
“噢,天啊!……”阿尔伯特·格雷夫斯惊叫道,“你没有朝他开枪吧,卢?”
“是别人开的枪。枪响之后大约一分钟,一辆米色的敞篷汽车,从旁边的那条路上开了出来。我认为开车的是个女人。她朝洛杉矶方向开去了。你确认他拿走了钱?”
“我看着他捡起来的。”
“钱现在不在他那儿了。这意味着可能是两种情况之一:打劫或是被同伴出卖。”我脸色铁青地分析起来,“如果他被打劫,那么,他的同伴就拿不到那十万美元;如果是同伴出卖了他,那么,他们也会出卖我们。无论哪种情况,对拉尔夫·辛普森来说,显然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艾伦·塔格特问道。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回答他:“我们不能再隐瞒真相了。让警方悬赏追查。我去跟辛普森夫人商量一下。”
“注意,伯特,我们必须低调处理开枪事件,至少不要见报。”我严肃地说,“如果是他人打劫的话,绑架者的同伙,会怪罪于我们,那么拉尔夫·辛普森就算完蛋了。”
“这帮浑蛋!……”阿尔伯特·格雷夫斯的声音低沉阴郁,“我们必须立场强硬。如果让我抓到他们的话……”
“你没有办法做到。我们有的只是躺在租来车子里的一个死人。”我摇头苦笑着说,“你最好先去找警长。他也做不了什么事,但这会是个好的姿态。然后,再通知高速巡警和联邦调查局。能动员的人越多越好。”
我放开了紧急制动,让车子向前滑动了几英寸。阿尔伯特·格雷夫斯从窗户前面退后了几步,对我问道:“你要去哪儿,卢·阿彻先生?”
“去做一件可能是徒劳无获的事情。”我懊恼地说,“辛普森的情况,看起来会很不妙,而我也很可能,遭遇同样的下场。”
我沿着高速公路开了五十英里,到达了纳维斯塔。高速公路在此变宽了两倍,成为镇子的主街道;两旁排列着汽车旅馆、客栈和三个剧院门脸,它们的灯光照亮了街道。其中的两个剧院门脸上,打着墨西哥电影的广告。自从罐头厂关闭以后,墨西哥人以种地为生,而镇子里其他人的生活,则仰仗了墨西哥人和渔船船队。
我在镇子中央的一个雪茄店前停了下来。这家店的业务,已经远远超出了卖雪茄——枪支、杂志、渔具、生啤酒、文具、棒球手套、避孕药和雪茄,在这里一应俱全。大约二十来个留着油腻的鸭尾巴式样发型的墨西哥男孩儿,正在店里进进出出。
一部分人被店后面的游戏机所吸引,一部分家伙跑去看街上的女孩儿。那些女孩儿们浓妆艳抹,着装暴露,在街上引起了一阵骚动。男孩儿们有的吹着口哨,有的装酷,还有的装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我将一个男孩儿叫到路边,问他“角落”在哪里。他跟另一个墨西哥同伴商量了一下,两人一起指着南边。
“一直走大约五英里,在通向白滩的道路上。”
“那儿有一个红色的大牌子,”另一个墨西哥男孩儿说,他兴奋地用双手比画着,“你不会错过的。”
我谢过了他们。他们弯腰微笑,并且点头致意,倒像是我帮了他们的忙。
“角落”酒吧红色的霓虹灯,位于高速公路右侧一座低长建筑的房顶上。建筑后方的岔路口上,一个黑白路标正指向“白滩”。
我在建筑物旁边的柏油停车场里停下了车子。停车场里还有八、九辆车子。一辆拖车停在高速公路的路肩上。透过半遮半掩的窗子,我看到几对情侣正坐在桌前,还有几对在跳舞。
我走了进去,左侧是一个空无一人的酒吧。右侧是餐厅和舞池。我站在入口处,装作正在找人。
那所房间太大,舞池里的人很少,气氛冷清。舞曲是从自动唱机里面传出来的。房间的后部,有一个空荡荡的乐队舞台。这里呈现的是黏脚的地板、摇晃的桌子、宿醉的味道,还有破旧的装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