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飞靶
顾客们感觉到了房间里的压抑。他们的脸上,极力寻求着笑容和欢乐,但是却找不到感觉,所有人的脸上,都是空洞的表情。
房间里唯一的女招待,向我走了过来。她有着深色的眼睛、柔软的嘴唇和姣好的身材。那个女人看上去约莫二十岁的样子。你可以从她的脸和身体上,读到她全部的历史。她小心翼翼地走着,仿佛脚很痛的样子。【贺氏藏书·ll841123精校】
“您要一张桌子吗,先生?”
“谢谢,我想坐在吧台前面。”我冲年轻女人点头致意,“或许你能够帮我一个忙,我在找一个在棒球场上认识的男子,我还没有看到他。”
“他叫什么名字?”
“问题是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跟他打赌欠了他的钱,他说会在这儿见我。他是个小个子,大约三十五岁,穿了一件皮风衣,戴了一顶皮制的鸭舌帽。他长着蓝色的眼睛,鹰钩鼻子。”
他的脑袋上还有一个窟窿,我心里暗暗说道。
“我想我知道你说的这个人,他好像叫埃迪什么的。”那个年轻女人笑着点头说,“有时候,他会过来喝一杯,但是,今天晚上他不在这里。”
“他说会在这儿跟我见面。”我嘟囔着,“通常他什么时候过来?”
“晚些时候——大约午夜前后。他开着一辆卡车,对不对?”
“对,蓝色的。”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就是那辆,我在停车场见过。”年轻女招待说,“几天前的晚上他来过,用我们的电话,打了一个长途,那是三天以前。老板挺不高兴的——因为电话超过三分钟后,你就不知道应该收多少钱了。但是,埃迪说是对方付费,所以老板就让他走了。你到底欠了他多少钱?”
“很多。你知不知道,他往哪儿打的电话?”我激动万分地问道。
“不知道。那毕竟不关我的事。与你有关系吗?”
“我只是想跟他取得联系,然后,我就可以把钱还给他了。”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把钱留给这里的老板。”
“他在哪里?”我环顾四周问道。
“他叫西科,在吧台后面。”
坐在桌前的一个男子,举起酒杯向那名女招待示意,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我则走进酒吧。
酒保长着一张痩长的脸,他头发微秃,下巴松弛。在空荡荡的吧台前站了一个晚上,这让他的脸更长了。
“你要喝什么?”他冷冷地问我。
“一杯啤酒。”
酒保的下巴又拉长了一寸。
“东部的还是西部的?”
“东部的。”
“三十五美分,包括音乐。”他的下巴缩回了一些,“我们提供音乐。”
“我可以再要一个三明治吗?”
“当然,”他近乎是欢快地说,“要什么样子的?”
“腌咸大肉赔上炸鸡蛋。”
“好的!……”他透过敞开的门,向女招待示意。
“我在找一个名叫埃迪的男子,”我说,“几天以前,他给我打过长途电话。”
“你从拉斯维加斯过来。”
“刚从那边过来。”我点头说。
“那边的生意怎样?”
“不太好。”
“太糟糕了,”他愉快地说,“你找他干什么?”
“我欠他钱。他住这附近吗?”
“对,我想是的。但是,我不知道在哪里。”调酒师傅摇头晃脑地苦笑着说,“他跟一个年长的金发女子,来过这里一、两次,那可能是他的太太。今天晚上他也许会来。你待在这儿别走。”
“谢谢。我会的。”我冲酒保点了点头。
我拿着啤酒,坐到了窗户跟前的一张桌子前面。从那里我能看到停车场和主入口。一会儿,女招待便端来了我要的三明治。我付了钱,但她还不愿意离开。
“你要把钱留给老板吗?”
“我再想一想。”我微笑着说,“我要确定,他能不能拿到钱。”
“你很诚实,不是吗?”
“你知道打赌输了,不付钱的下场吗?”
“我感觉你是个赌徒。”她突然急切地朝我俯身过来,“听着,我有一个女性朋友,她跟一个训练骑师约会。她说训练骑师说,明天三道的‘厄运’肯定能够赢。你会赌它赢第一名,还是前三名?”
“省着你的钱吧,”我冷淡地说,“你斗不过他们。”
“我只赌有把握的。这个男孩儿——我女朋友的男朋友,说‘厄运’肯定能够赢。”
“算了吧。”我语气冷淡地摆了摆手。
她怀疑地抿起嘴巴,看着我说:“嘿,你是一个奇怪的赌徒。”
“好吧,”我递给了她两美元,“去赌‘厄运’会赢吧。”
她惊讶地看着我说:“唉,谢谢先生,但是,我可不是在向你要钱。”
“这总比输你自己的钱要好一些。”我冷笑着说。
我有十二个小时,没有吃东西了,三明治的味道尝起来不错。在我吃着的过程中,陆续来了几辆车。一伙年轻人说笑着进来了,酒吧的生意一下子好了起来。
然后,一辆黑色的轿车驶进了停车场。那是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挡风玻璃旁边红色的探照灯,像一个疼痛肿胀的大拇指。从车里出来的人,身上穿着像棒球裁判制服一样的便装,右侧屁股上方,有枪支磨出的褶皱。当他来到入口处的灯光下时,我看到了他的脸。他是圣特雷莎的那位副警长。
我飞快地起身出了门,来到了酒吧尽头的男卫生间,反手锁上了门。我放下马桶盖,坐在上面开始反思,我考虑得不够周全。我不应该将那本地址簿,留在埃迪的口袋里。
我用了十来分钟,盯着卫生间的灰泥墙壁,阅读上面的涂鸦。
“穷汉约翰,拉丁人,一百二十米跨栏冠军,迪尔伯恩高中,密西根迪尔伯恩市,一九四六年”
“富兰克林·P·施耐德,俄克拉荷马奥色治郡。谢谢你,又聋又哑的人。”
墙上其余的东西,则是卫生间常见的涂鸦,配着粗糙的线条画。
房顶上光秃秃的灯泡,照着我的眼睛,我头脑感觉一晕,坐在那里睡着了。一个长长的、走廊一样的房间,倾斜着通向了地下。我沿着它,走向了城市地下的,一条肮脏的河流。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我必须蹚过那条充斥着粪便的河流。好在我脚上踩着高跷,身上裹着玻璃纸,这让我得以不受污染地涉水而过,来到河对岸。
我扔掉了兼做拐杖的高跷,登上了镀铬的电梯,那部电梯闪闪发光,好像地狱的模样。电梯缓慢而平稳地上升着,带着我穿越层层罪恶,在一个玫瑰花环绕的门前,忽然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