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飞靶
我减慢了车速,往纳维斯塔开过去的时候,暮色已经降临了,它让建筑物看起来,没有那么难看了;大道两旁的灯光,开始次第亮了起来。我看到汽车站上,停着的灰狗客车的灯光,我没有停车。高速公路在镇子之外几英里处,与海岸线汇合为一条线,在杳无人烟的海滩上方的悬崖上蜿蜒前行。最后一缕灰色的日光落在海面上,很快也不见了。
“就是这里了。”贝蒂·弗雷利说。她一直非常安静,我几乎忘记了,她就坐在我旁边的座位上。
我将车子停在了距离十字路口不远处的沥青路面的道边上。在靠近海的一侧,马路倾斜着向下通往海滩。角落的一个年久、褪色的广告牌上,宣传着一座诱人的沙滩建筑,但是,视野内看不到房子。
我可以看到那座年久的海滩俱乐部——那是在高速公路下方,两百码处的一堆建筑物。建筑物高低起伏,平淡的颜色与白光闪闪的沙滩,形成了鲜明对比。
“车子不可以开下去,”贝蒂·弗雷利低声说,“底下的路给冲毁了。”
“我以为你没有来过这里。”
“上个星期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来过了。”贝蒂·弗雷利说,“当埃迪发现这里的时候,我跟他一块儿来看过。辛普森在男更衣间,那边的一所小房子里。”
“他最好在那儿。”我愤愤地低声嘟囔着。
我把贝蒂·弗雷利留在了车里,拿走了车钥匙。
我走了下去,路渐渐变窄,成为凹凸不平的黏土路,路的两边是被腐蚀的、深深的沟渠。第一座建筑前面的木制平台,已经扭曲了,我能够感受到脚下,从裂缝里生长出来的一丛一丛的野草。屋檐下的窗户很高,里面一片漆黑。
我用手电筒照着中间两扇,一模一样的门,一扇门上印着“男士”,另一扇门上印着“女士”。右边的那扇印着“男士”的房门半开着。我推开门,不抱太多希望。
房间里面看起来空旷、沉寂。除了无休止的水声,这里没有生命的迹象。
房间里不见拉尔夫·辛普森的踪影,也看不到阿尔伯特·格雷夫斯。
我低头看了看表,已经差一刻七点钟了,距离我给格雷夫斯打电话,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从卡布里罗峡谷到这儿,有四十五英里,他有足够的时间开过来。我担心他和警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用手电筒照亮地板,上面覆盖着棕色的沙子和陈年的碎石。我的对面是一排胶合板做的、紧闭的门。正当我向门前迈出一步时,身后有人飞快的移动,我来不及转身。
“不好,我遭埋伏了!……”这是我失去意识以前,最后闪过的念头。
“他妈的,老子被骗了。”是我恢复清醒后的第一反应。
一盏电灯惨白的光芒,从上方照射着我,我的第一冲动是站起来打一架。阿尔伯特·格雷夫斯低沉的声音阻止了我。
“你怎么了?”阿尔伯特·格雷夫斯放低电灯,在我的身旁蹲下来。
“你能够站起来吗,卢?”
“可以。”我说,但是,我仍然呆在地上不动。
“你来晚了。”我颓然地冷笑着说。
“在夜里找这个地方,我遇到了一点儿麻烦。”阿尔伯特·格雷夫斯说。
“斯潘纳警长在哪儿?你也没有能够找到他吗?”
“斯潘纳警长出去办案了,把一个偏执狂送到县医院。”阿尔伯特·格雷夫斯对我说,“我给他留了言,让他跟着来这里,并带一个医生过来。我不愿意浪费时间。”
“但是,我感觉,你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
“我以为我认得这个地方,但是,我一定是开过了。”阿尔伯特·格雷夫斯无奈地说,“快到纳维斯塔时,我才意识到。当我往回开的时候,我又不认识路了。”
“你难道没有看到我的车吗?”
“在哪里?”阿尔伯特·格雷夫斯回头瞟了一眼。
我坐起身来。我的脑袋一阵一阵地眩晕,像挂坠在前后摆动。
“就在上面的角落。”我说。
“我的车就停在那里。”阿尔伯特·格雷夫斯摇头笑着说,“我没有看见你的车。”
我伸手摸车钥匙,它们还在我的口袋里。
“你肯定吗?他们没有拿走车钥匙。”
“你的车不在那儿,卢。他们是谁?”
“贝蒂·弗雷利,还有那个把我打晕了的人。一定还有第四个人,在看守着辛普森。”
我告诉阿尔伯特·格雷夫斯,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你不应该把贝蒂·弗雷利,一个人留在车里。”阿尔伯特·格雷夫斯说。
“两天里三次挨打,我的头脑已经迟钝了。”
我站起身来,两腿发软。阿尔伯特·格雷夫斯让我靠着他的肩膀,但是我选择倚在墙上。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举起电灯,对我说:“让我看看你的脑袋。”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的神色忧虑,闪烁的灯光下,格雷夫斯宽阔的脸上满是皱纹。他看起来沉重而苍老。
“以后再看吧。”我推辞着说。我捡起手电筒,向那排门走去。
在第二扇门后面,我发现了拉尔夫·辛普森。他肥胖的身体,倒在了紧靠小隔间后墙的长凳上。辛普森的脑袋直立地倚在角落里,张开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从我身后挤了过来。
“老天啊!……”
我把手电筒交给了阿尔伯特·格雷夫斯,然后俯下身子,查看拉尔夫·辛普森。
拉尔夫·辛普森的手脚,被四分之一英寸的绳子,紧紧地绑在了一起。绳子的一头被钉在墙上,另一头绕过辛普森的脖子,在他的左耳朵下面,打了一个死结。我将手伸到拉尔夫·辛普森的背后,摸他被捆起的手腕。
拉尔夫·辛普森的手还不冷,但是,已经没有了脉搏。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两个不对称的瞳仁,肥胖、僵直的脚腕上,穿着黄、红、绿三色鲜艳的格子袜,这幅情景令人哀伤。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呼出了一口气问:“拉尔夫·辛普森死了吗?”
“是的!……”我感到极度地失望,然后是疲惫,“我到这儿的时候,他一定还活着。我到底昏迷了多久?”
“现在是七点一刻了。”
“我差一刻七点到这儿的。他们逃走半个小时了。我们得赶紧行动。”
“把辛普森留在这里?”阿尔伯特·格雷夫斯问道。
“对。警察会希望这样处理。”
我们将拉尔夫·辛普森留在了黑暗的房子里。我鼓起最后的气力,飞快地爬上山去。我的车不见了。格雷夫斯的斯图贝克,停在了十字路口的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