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与开膛手杰克
「先生,我无意不敬,」霍斯警探吼道,「但再过一小时,光线就亮到能照相了。太阳随时都会升起。我们可以先用你们想到的任何一样东西盖住那玩意,直到日升。总之我求求你们,别把这种线索白白扔到一边去。」
「这个困难的抉择不是由我来做。」
「不,确实不是,决定由我来做。」一个声如洪钟的强劲男中音响起。查尔斯·华伦爵士本人的出现,让我吓了一跳。他是战功彪炳的皇家工兵军团与外交殖民部老将,曾经尝试救出我心目中的一位英雄——无与伦比的戈登将军;当时他甚至在喀土木绝望地以寡敌众。他的穿着有条不紊,完全不像是在大半夜被恐怖案件吵醒的状况。他那高耸浑圆的额头曲线显得意志坚定,梳得一丝不苟的海象胡须看来权威十足,而那只单片眼镜背后的眼神则显示他顽强的决心,并且让我担心,我们这是自讨苦吃。
「我是从里曼街警察局来的,」他如此声明,「而且我从那一区听来的消息,让我很不高兴。你们收到的命令是,在衬裙巷市场的交通被这个反犹太的可恶涂鸦搞得大乱以前,把它涂掉。」
「长官,请原谅我这么说,」雷斯垂德探长插嘴了。这一刻我真是非常感激他能够在这里。「或许我们还有不这么极端的选项。」
「不这么极端的选项?这里表达出来的唯一一种极端情绪,就写在墙壁上,而且即将要彻底抹除。」
「长官,这位警探已经派人去找摄影师——」
「做什么?」
「这则留言或许能提供给伦敦市警使用,长官。」
「我才不管替伦敦市警叫摄影师来之类的芝麻小事。他们不必为了暴动的事情向内政部负责,不过要是那个荒唐的句子还留在那里,我毫无疑问得要负责回应。」
「查尔斯爵士,也许我们可以遮掩它,只要过个半小时——」
「我绝不姑息,也不讨价还价,」这位前任军事将领斩钉截铁地说,「你叫什么名字?」
「侦察探长雷斯垂德,查尔斯爵士。」
「好吧,雷斯垂德探长,你对警察工作表现出值得赞赏的热情。在我看来,你的确把百姓的最佳利益放在心上。所以,你现在可以从你的同僚手上接过这只海绵,然后把这个恶毒的涂鸦擦掉,这样你就可以回归真正的侦察工作了。」
雷斯垂德的嘴唇抿成严峻的一线,眉毛打结、怒火中烧的霍斯警探则用手掌猛拍了一下墙壁,站到一边去。雷斯垂德拿起那块湿答答的海绵,别有深意地瞥了我一眼。
「没关系,医生,」梦克小姐悄声说,「我已经在大家大吵大闹的时候把字迹抄下来了。」
我向雷斯垂德点点头,他接着就开始抹消这个奇特的线索。等他擦完以后,他就把潮湿的海绵推到佛莱探长胸前,然后转头面对他的局长。
「查尔斯爵士,遵照您的命令,事情已经完成了。」
「很好,你拨开了一个可能点燃社会动乱火种的强劲火花。我在别处还有事要处理,各位绅士,我很感谢你们。继续做你们的事吧。」这样说完以后,查尔斯·华伦爵士就大步往警察局的方向走去,人也开始散开。
雷斯垂德看着一片空白的墙壁,一脸沉痛不安。「华生医师,霍斯警探,麻烦借一步说话。」
我们三个人朝等待的马车那里走去,梦克小姐则跟在三、四步距离之外。
「我并不羞于承认,这件事办得不好。」雷斯垂德开口时表现出一股尊严,而我从未在这位性急的老鼠脸警官身上见过这等神情。「华生医师,我期望你把这个留言的复本转送给大都会区警察与伦敦市警双方。」
「我会立刻去办。」
「你知道,我以前从没见过查尔斯爵士,」他边回想边说,「而且我也不急着再重复这次经验。虽然他是对的,这样做是会对我们有点好处,整个地区也不致陷入动乱。」
「是没错,但是那根本不是重点。」我愤怒地开口,雷斯垂德却立刻举起一只手制止。
「我并不是会编造新奇理论的人,华生医师。虽然福尔摩斯先生很犀利,甚至有时候我认为,他待在贝德兰精神病院就跟在贝格街一样合适。但我是个相信事实的人,那个用粉笔写的字句,就跟我见识过的其他事实一样可靠。霍斯警探,祝你晚安。毫无疑问,你会告诉你的上司,我们别无选择。」
那位伦敦市警探显然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怒气,他对我们一鞠躬后转身离开。
「雷斯垂德,」我大胆开口了,「我简直说不出我有多高兴你在这里,但我们恐怕必须离开了。我们有一大堆事情必须向福尔摩斯回报,而且我很担心他的状态。」
「相信我,华生医师,我也为此心头沉重。我必须回到达特菲院去,不过我会把马车留给你。要是福尔摩斯在这里一直待到结束,这一晚就能稍微有点不同。下次我们的警察局长又想要除掉证据的时候,我愿意出五十镑让夏洛克·福尔摩斯站在我这边。要是你愿意帮我转达这话,我会很感激。」雷斯垂德对我们两个轻碰一下帽子示意,然后就大步走向黎明时分的头一道明亮光线。
就在那时,我注意到梦克小姐显得格外苍白又紧张。我握住她的手臂。
「梦克小姐,你还好吗?」
「没什么特别好说的,医师,」她回答,「诡异的运气带我们一路涉入这么深。可是,华生医师你这辈子有没有想像过这么可怕的事?就像他做的这种事?」她很快就把她的脸藏进手心里。
「不,我从没想过,」我平静地说,「亲爱的,我的想法就跟你一样。跟我一起上马车,我立刻送你回租屋处。你找到比较好的住处了,不是吗?」
「医师,如果你可以在大花园街让我下车,我会很感激的。我在那里租了房间。福尔摩斯先生一定会想要知道一切,我们应该要仔仔细细地告诉他,只是别趁现在。我现在没办法承受。」
我摇摇头,扶着她进入那辆四轮马车,同时搜寻着可以安慰人的话,但那些话才到嘴边,就在静默的同情中消失了。梦克小姐整个晚上都在外面受冻,追着一个畜生跑,这家伙最大的冲动就是残杀像她那样的女人。她把头埋在我那件大衣的翻领上,我们在沉默中度过那段短短的车程。很快地,就抵达她住的那条街道,我看着她走到门口。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你必须好好休息。等你休息够了,再过来贝格街。我无法形容我有多敬佩你的勇气,梦克小姐,而且我相信福尔摩斯也会说一样的话。」我离开了她,回到出租马车上时既沮丧又气馁,这时第一道真正的阳光偷偷地洒在石板路的缝隙之中。
我才刚跨上家门前的浅台阶,气喘吁吁地把钥匙插进锁孔,还来不及转动时,门就倏地打开了。出现的是哈德逊太太亲切熟悉的脸孔,眼镜搁在她头上,左边衣袖的扣子还扣错了。
「喔,华生医师!」她抓着我的肩膀大喊,「一想到你这一晚上遭遇了什么!还有福尔摩斯先生!看到他几小时以前刚抵达这里的样子——喔,华生医师,是谁对他做了这种事?对于这个话题,他一个字都不愿意透露。我才刚刚把厨房里的血迹清理掉。」接下来,这位勇敢的女人啜泣了起来,压抑良久的泪水滑下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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