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与开膛手杰克
出租马车多得很,但在我回来时,福尔摩斯却坐在二二一号前门台阶上。他穿着除役海军军官松垮垮的外衣,航海帽、厚长裤、粗布工作服、领巾一应俱全,还配上一件水手式呢绒大衣,他设法把左手臂套进衣服里,另外半边则盖在他的手臂吊带上。
「你想要隐藏身分吗?」我扶着他坐进马车里时间道。
「如果真有哪个邻居愿意说些有用的八卦,他们会更乐意讲给两个休假领半薪的爱国人士听。」他又消沉地补上一句,「况且,英国绅士的打扮几乎不可能靠一只手臂完成。」
在前往东区的路上,福尔摩斯似乎在打瞌睡,我则是盯着窗外不安地沉思着,这时候我发现从上一次出门以后,伦敦已经有所改变。粗黑大写字体印刷的纸张构成了名符其实的暴风雪,四处张贴在每个能贴的地方。我很快分辨出来,那些传单全都写着苏格兰场对一般民众发出的呼吁,敦促大众站出来提供任何有用的资讯。
我们在杜克街转向北边,然后前往米特广场的其中一个出入口。这时车夫猛然停下车,然后开始低声抱怨「爱找刺激的人」表现出「跟秃鹰一样体面的人性」。但是在他看到我给他的钱币面额以后,他变得比较甘愿了,并且同意在原地等我们在广场里办完事。
在我们跨越长长的通道时,夏洛克·福尔摩斯用力撑着他的手杖前进。他不时扫视巷道地面与墙壁的样子,就像是从高处寻找猎物的老鹰一般。米特广场是个露天开放空间,而不是我记忆中的肮脏死巷,市政府把这里维护得很好,但周遭却环绕着毫无特征的建筑物,事实证明这儿的房子没几间值得赁居。那些有人用的仓库也有人看守,因为在两个晚上以前我们目睹尸体的地方,有一小群男人聊得正专心。
「我想那个呵怜的女人是在西南角被发现的吧?」福尔摩斯问道。
「是啊,市警在那里发现她。我不愿意去想她那时处于什么状态。」
「非常好。我会先搜寻广场其余地区跟周围的通道,因为我们不太可能仔细观察那个区域,而不引起任何不必要的闲话。」
在他进行详尽的研究时,我跟着他沿着狭窄的教堂道离开广场,然后由这条路通往米特街,再从剩下要探索的最后一条通道,经过圣詹姆士道与柑橘市场再回到原地。虽然福尔摩斯才工作了约莫半小时,但光是保持直立姿势引起的疲劳,就已经开始在他憔悴的脸上造成明显的影响。
「就我记忆所及,」他说道,「我在伯纳街离开你以后走的路径,是往北穿过葛林菲尔街、菲尔盖特街,然后是大花园街,接着就是环绕着齐克森街的小型迷宫,我就是在那里碰上我们的猎物。然后我自己走回伯纳街,同时他却诡异地前进到这里,来到空荡荡的商业区。我想他是沿着老蒙太古街走,那条街接着变成温沃斯街,然后再度变窄,成了史东尼巷。最后,那条巷子带着他来到我们站着的地方。然后在这里我们交了好运,因为特殊性对调查人员来说相当有用,而且他做了一件十分荒谬的事情。他杀死一个女人,然后在有三个独立出入口、内有数量不定的看守人员的空旷广场上,替她开膛剖腹。不过有人来了,华生。这只是迟早的问题。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让我来发言。」
有个中年男子朝我们走来。他留着一脸灰白夹杂的落腮胡,头戴一顶破烂圆顶礼帽,壮得跟匹拉车马一样。他脸上带着试探性的微笑,但眼神多疑又有所掩饰,这两种神情交错出现。
「两位先生请见谅,但我禁不住注意到,你们在这个广场出入的次数多得不寻常。我在想,你们愿不愿意说说你们来这里办什么事。」
「那就请先告诉我,是谁想知道。」我的朋友盛气凌人地瞪着眼说道。我心里暗暗好笑地注意到,这种句法显然是威尔斯风格。
这男人叉起他强壮的手臂,说「我想你是有这个权利问,虽说我没有义务要回答,毕竟开膛手还在逃。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是山缪尔·列维森,隶属于某个维护此地和平而成立的团体。我们是自教堂守望相助委员会,你如果还愿意讲讲道理,就会在我叫警察来以前,先告诉我你在这里做什么。」
福尔摩斯的双眼热切地亮了起来。「我听说过你们,」他喊道,「而且你正是我一直希望得到的援手。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我稍微多逛了几间酒吧,我不该这样,但我不介意告诉你,在快早晨时,有人告诉我,我距离另一个可怜人被杀的地方才四分之一哩。大白天听到这些只觉得荒唐,不过那时候我有股不得了的冲动,就想看看那个地方。我几乎才进了广场,就听到有人在我背后——我知道那家伙是个混混加恶棍,他亮出一把刀,说他要我的钱或者我的血。嗯,我向来碰上打架不是退缩的,所以我抽出刀子,但是我喝太多了,那个杀千刀的恶徒立刻就砍了我一下——在这边,就在肩膀上。等我拖着身体回家时,我还没发现我在打斗中弄掉了烟斗。那根烟斗跟着我跑过好多趟旅程,我不来附近找找无法安心。烟斗柄是磨亮的木头,还有我刻上去鸟儿之类的花纹。」
「各位?」列维森先生对着他的同伴喊道,「有谁在地上看见任何可能属于他的东西吗?很抱歉,先生,看来到现在还没有人捡到它。」
「喔,真可惜。不过我本来就只抱着一点点希望。」福尔摩斯斜眼望着谋杀现场。「你们有比我的烟斗更重要的事情要想。尸体是在那些房子前面发现的吗?」
「对,在教堂道对面。」
「街坊邻居有听到什么吗?」
「很不幸,那些建筑物都没人住。」
「喔,那实在太可惜了。说真的,这里看起来有够空旷的。」
「基利与东吉仓库那边晚上有人看守,还有个警员就住在那里,但是没有人听见任何声音。」
「警察就在广场另一边?」福尔摩斯轻轻吹了声口哨。「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才不会让我的烟斗掉在这里。」
「你怎么有可能先知道这点——除非你是夏洛克·福尔摩斯,那个怪胎。」
这男人被自己这个句话逗得大笑起来,福尔摩斯也很快回了一个短暂的微笑。「你是说那个非官方的探子?你该不会认得他吧。」
他的问题激起另一阵欢畅的笑。「认得他!」列维森先生咯咯笑道,「那就好玩了。我想我们的会长拉斯克认识他,不过他是个小心谨慎的男人,他会避开夏洛克·福尔摩斯。如果我是拉斯克,我也会避开他。」
我内心交战着,一方是我急不可耐的好奇心,一方是福尔摩斯面无血色地急切需要拐杖的景象,这时候我冒险开口:「我们是不是最好先回家去?」
「对,确实是,好家伙,送你朋友回家吧,」列维森先生亲切地说,「先生,关于你那根烟斗的事情我很遗憾,不过你看起来实在太过憔悴了,不适合出门。」
「这是没错,我有过比较健康的时候,」福尔摩斯这样回答,「我要多谢你刚刚的协助。」
因为我的朋友变得愈来愈虚弱,我们慢慢地往回走向那个狭窄的入口。在我稳稳地搀扶着福尔摩斯的手臂时,他并没有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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