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与开膛手杰克
往后在我跟夏洛克·福尔摩斯彼此为友的所有岁月里,除了那个特殊的早上,我们从没有一次向对方提起那个房间。从那天以后,如果我偶尔需要想像地狱的情景,我就会想起那个厢房。一道道裂缝,出现在这栋石造建筑潮湿的四壁上;有个蜡烛放在一只破酒杯上,一盆炉火在壁炉里即将熄灭,还有一张普通的木头床架放在角落。空气中充满了血液与内脏如金属般的气味,因为床上躺着一具尸体。更精确地说,床上跟桌上摆着许许多多曾经是一具躯体的碎片。
福尔摩斯的背靠在墙上,脸色死白。「门敞开着,」他支离破碎地说道,「我刚才经过这里,门敞开着。」
「福尔摩斯。」我在恐惧中悄悄说道。
「门敞开着。」他又说了一次,然后把脸埋进手里。
我听到背后的脚步声。「你们两个到底在——」雷斯垂德开口了,然后在他看到出了什么事的时候,一声哽住的呐喊从他喉头逸出。
「他不能在户外作案,」我说道,「所以他带她到她的房间去。」我逼着自己瞪着曾经是她脸庞的地方,但除了眼睛以外,没多少部位还保持完好。
探长摇晃不稳地抓住门框上的木料,他五官上的血色褪尽。
邓乐维缓慢地走进来,像是在梦游的人。「亲爱的上帝啊,」他用分岔的声音悄声说道,「他把她扯碎了。」
「你必须离开。」我的朋友动也不动地说道,这时他的脸还埋住手里。
「什么?」
「你必须去发一封电报给我哥哥。他的名字叫作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告诉他出了什么事。他住在帕尔街一八七号。告诉他你看到什么。」
「福尔摩斯先生——」
「看在老天分上,快点去啊!风险大到无法估计了!」
邓乐维冲进雨中。
我的朋友使劲让自己从墙边离开,然后开始检视那个可憎卧房里的东西。我呆站在门边好一阵子,才走向尸体,然后注视着好几堆被切下来重新安排过的血肉。
雷斯垂德加入我。「华生医师,你怎么看?」
「几乎不可能知道是从哪开始的,」我口气迟钝地回答,「我看过一次像这样的状况,是一场煤气爆炸事件。」
「福尔摩斯先生,你说门是敞开的?」
「对。门可能开了有二十分钟了。」
「你怎么能——」
「雨水已经渗透地板了。」
「喔。在火炉里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吗?」
福尔摩斯脸上带着愤怒不耐烦的表情,从他的工作上转过身去,但雷斯垂德发出的第二声刺耳呐喊,制止他本来准备要说出口的任何斥责。
探长想都没想就从堆在桌上的人体组织里抽出一个闪烁着银光的物体。他瞪着那个东西的时候,浓稠的血液从他手上滴落。
「雷斯垂德,那是什么?」
雷斯垂德只是摇着头,继续凝视着那个物体。
「我相信这是你的烟盒,福尔摩斯先生。」他用非常小的声音说道。
福尔摩斯短促地吐出一口气,就好像当胸挨了一拳。探长开始恍惚地用他口袋里的手帕擦掉上面的血。「我看到缩写S.S.H。对,毫无疑问是你的。你在双重谋杀之夜弄丢了这个东西,不是吗?」他用右手掌把烟盒递给福尔摩斯。「拿去。」雷斯垂德用机械化的动作擦着手,在深思中皱起眉头。我的朋友用他细致的手指翻动那个盒子,就像他从没见过这个东西似的。
到最后,雷斯垂德比较有力地开口了。「你差不多检查完这里了吗,福尔摩斯先生?」
我朋友摇摇头。「我还需要多几分钟。」
探长点点头。「非常好。接下来,福尔摩斯先生,我想你最好离开。对,我必须请你用非常快的速度离开。这是最重要的。当然你也是,医生。然后如果我办得到的话,我就会把这道外门锁上,或者无论如何关上它,然后到游行路线去。我有义务要在那里出现。接下来,我们很快就会听说这件事。」
「你不是认真的吧!」我惊讶地喊道,「你诚心建议我们把这个可怜人留在这里,像现在这样,然后等别人来发现她吗?」
「我是认真的。如果她今天下午还没被发现,我会有某种安排,不过福尔摩斯先生必须有时间——」我的朋友眼神锐利地抬头瞥向探长。「也就是说,谁知道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可能刻意被安排在这房间里。我们无法详细检查每一片遗体,我们这么做的话会干扰物证。华生医师,我知道这很困难,但是你认为这场……屠杀……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因为她的尸身受到这样的毁损,完全改变了常态下的尸僵过程。我会冒险猜测是早上四点钟。如果门只开了二十分钟,那他跟她在一起将近两小时。」
雷斯垂德点点头,不安地摸弄着他的表。「快好了吗,福尔摩斯先生?」
「只能先这样了。」我朋友回答,同时从四肢着地的姿势起身,他刚才就是以这个姿势检查地板。
「你检查完火炉了?」
「检查完了。」
「华生医师,你没有别的发现了?」
「在几分钟之内没有什么能做的。或许你可以把她完整的验尸报告送到贝格街?」
「当然。」
「等你得空的时候,你也必须找出邻居是否听到任何声音,并且确定有没有我们的人马刚好看到这女孩进房间。」福尔摩斯说道。
「当然了,我会这么做。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我的朋友用非常轻柔的声音回答。他从他口袋里拿出烟盒,再看了一次。「雷斯垂德,我已经看够了。我们所有人看到的都已经超过负荷了。」
「那么看在老天分上,快点走吧,」雷斯垂德冷静地说,「现在是警方的事了。别提任何关于烟盒的事,其他的事我会照应。」
我们回到伦敦西区的时候,雨继续打在我们脸上,但我不相信福尔摩斯或我还感觉得到。的确,我们一瘫进一辆出租马车后,我就发现要有任何感觉还需要一番挣扎。就算时间还这么早,零散徘徊的群众已经沿着计划中的游行路线聚集,在这些地方,工人在滑溜溜的鹅卵石上努力要竖起滴箸水的沉重旗帜。
「福尔摩斯,」最后我说话了,「我们有任何成功的希望吗?」
「华生,你指的是在哪条战线上?」
「我想我指的是任何一个。」
在那一刻,我朋友在我以外的任何人眼中,看起来都是彻底冷静的,不过对于一个熟悉他习惯的人来说,他此刻的样子会引起最大的惊恐与不安。他的眼睛激动地闪烁着水银般的光芒,他的高颧骨上还有些狂热的红点。他开始用乍看稳定得可以骗人的手指,数出几个论点。
「我是否抱着逮到开膛手杰克的希望?毫无疑问。我到底有没有可能因为他令人作呕的罪行被起诉?虽然这样的苦难不会比我应得的还糟,但我并不是白痴,我已经证明过了。我们对这个恶魔的追猎已经接近尾声了吗?我确定是。那个可怜女孩的尸体已经像许多堆肥那样,散布在整个房间里了,对她来说这件事还重要吗?事实上她不但已经悲惨地死去,而且她的死就只是为了让一个堕落怪物可以亵渎她的尸身,直到体无完肤的地步——追捕那人对她会有那么一丁点的好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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