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阴谋1:以色列的暗杀艺术
突然,她猛地抬起头,睁圆了眼睛:“嘿,保罗,伙计,怎么回……”
她向后摔倒在床上,剧烈地抽搐颤抖着,已经排空的针筒依然挂在她的胳膊上。塔里克安静地走进厨房,一边做咖啡一边等着女孩完成她的死亡旅程。
五分钟后,他正在将自己的东西装进一只小旅行袋,却发觉船屋剧烈地摇晃起来。他抬头看去,吃了一惊。有人上了甲板!不到几秒钟,门就开了,一名高大健壮的男子走进客厅。他一头金发,双耳都戴着耳环。塔里克觉得他依稀同英奇有些相像。他本能地伸出手,摸到了掖在后腰里的马卡洛夫手枪。
男子看着塔里克:“你是谁?”
“我是英奇的朋友,在这儿住了好几天了。”他平静地说着,努力整理着自己的念头。突然出现的男子令他猝不及防。五分钟前,他刚刚镇静地为女孩配好了致命的药剂,此刻他却面对着一位有可能破坏全局的不速之客。接着他想,如果我真的是英奇的朋友,那我就没什么可怕的。他强作笑脸,伸出手:“我名叫保罗。”
闯入者并不理会塔里克的手:“我叫马丁,是英奇的哥哥。她在哪里?”
塔里克向卧室移动:“你知道英奇这个人的,她还在睡觉呢。”他意识到自己没有关门,“让我把门关上,免得把她吵醒。我刚做了咖啡,你要来一杯吗?”
然而马丁从他身边走过去,走进了英奇的卧室。塔里克心想,该死的!局面这么快就失去了控制,他很惊异。他意识到,自己仅有五秒钟时间做出一个决定,该用什么手段杀了他。
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枪杀。不过这会带来严重的后果。在荷兰,用手枪谋杀的案例几乎前所未闻。一个女孩插着注射器死去是一回事;不过如果是两具尸体在一起,其中一具身上还遍布九毫米弹孔,那就完全是另—回事了。那会被当作重案调查的。警察会问讯周围船上的主人,很可能还有人会记得他的脸。他们会向警察描述他的样貌,警察会将它转告给国际刑警组织,国际刑警会将它转告给犹太人。整个西欧的警察局和国家安全部门都会搜捕他。射杀马丁倒是可以干净利索,然而从长远看他却要付出代价。
他回头看看厨房。他记得炉台边的抽屉里有一把大号厨用刀。如果他用刀杀了英奇的哥哥,那看起来会比较像一起激情杀人案或是普通的市井凶杀案。然而塔里克却感到用刀杀人是极其恶心的。还有一个问题,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他很有可能无法做到一招致命地杀死对方。疾病已经开始损耗他的身体。他的力量和耐力都削弱了。同一位更强更壮的对手来一场殊死搏斗,那是他最不愿意陷入的局面。他似乎要看着自己的梦想就要为之破灭——破坏和平进程,战胜老对手加百列·艾隆,所有这些都将化作泡影,就因为英奇的哥哥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合时宜的出现。蕾拉选人的时候真该再精心些。
塔里克听见马丁在尖叫。他决定了,杀了他,用枪。
他伸手去拔腰带间的马卡洛夫,却发现消音器没装在枪上。消音器跑哪儿去了?在外套的口袋里,外套在客厅的椅子上。妈的!我怎么可以如此大意?
马丁从卧室里冲出来,面如死灰:“她死了!”
“你在说些什么?”塔里克说着,竭力保持着镇静。
“她死了!我说得还不明白?她用了过量的毒品!”
“毒品?”
塔里克朝外套一寸寸靠近。如果他能从口袋里抽出消音器,再旋在枪口上,下一步至少就可以无声无息地杀了他。
“她胳膊上吊着针筒。身体还是温的。多半是几分钟之前给自己打的针。是不是你他妈的给了她毒品,伙计?”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毒品的事儿。”他立刻意识到,在眼前的情境下自己的语气太过平静了。马丁到来的时候,他曾努力做出不慌不忙的样子,而此刻,对于他妹妹的死,他的表现太过漫不经心了。马丁显然信不过他。他怒号着,穿过客厅扑向他,举着双臂,握着双拳。
塔里克放弃了取出消音器的努力。他抽出马卡洛夫,拉动枪栓,对准马丁的脸,一枪射穿了他的眼睛。
塔里克动作迅速。他做到了一枪致马丁于死地,然而他也料想得到相邻的船上或码头上一定有人听见了枪声。警察也许已经在路上了。他将马卡洛夫塞回腰带里,抓起行李、花束、子弹壳,走出船舱,走上船尾的甲板。夜幕已经垂下来,雪花飘落在阿姆斯特河上。黑暗可以帮助他。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在甲板上留下了脚印。于是他边走边用脚擦去印记,最后一跃跳上岸。
他的脚步迅速,不过很安静。在岸边一个黑暗处,他将行李抛进河里。几乎听不见水花溅起的声音。即使警察发现了行李袋,其中也没有足以暴露他行踪的线索。等到了安特卫普,他可以新买一套换洗衣服和箱子。接着他想,只要我还能到得了安特卫普。
他沿着绅士运河向西穿过城区。有一刻,他想要放弃袭击计划,径直去中央车站,逃离这个国家。摩根索夫妇都是软柿子,政治价值也不高。凯末尔之所以选择他们,是因为刺杀他们很容易,而塔里克也可以以此给和平进程施加压力。然而此刻,由于船上的恶劣事故,被捕的危险戏剧性地增加了。也许取消一切行动是最佳选择。
他前方有一对海鸟从运河水面上飞升起来,振翅高飞,它们的鸣叫在岸边的房屋间回响着。一时间,塔里克仿佛又成了一个八岁的儿童,正光着脚奔跑在西顿的难民营里。
那天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来了一封信,是寄给塔里克的父母的。信里说穆罕默德·阿尔·胡拉尼在科隆被杀了,因为他是恐怖分子——如果阿尔·胡拉尼家的幼子塔里克日后也成为恐怖分子,那他也难逃一死。塔里克的父亲让他去一趟巴解组织的办公室,问问这封信说的是不是真的。塔里克找到一位巴解组织官员,给他看信。巴解官员读了一遍,把信还给塔里克,命令他回家去告诉他的父亲,信里都是实情。塔里克跑着穿过肮脏的难民营回到家,一路上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崇拜哥哥。他想象不出没有他的生活会是怎样。
还不等他到家,信里的内容已经在营中传开了。过去的几年里,其他家庭也收到了类似的信件。妇女们聚集在塔里克家门外。她们的号哭声、喋喋的嚼舌声同晚间的坎火一并升腾在营地上空。塔里克觉得那声音很像从沼泽飞来的一群鸟。他找到父亲,对他说信里说的都是真的,穆罕默德死了。父亲将信丢进火里。塔里克永远不会忘记父亲脸上的痛楚,以及那种难以言说的耻辱——自己的长子死了,而报信的就是杀手本人。
不,塔里克一边想,一边沿绅士运河走着。他不打算取消袭击计划,也绝不会因为害怕被捕而逃跑。他已经走得太远,所剩的时间又太少。
塔里克来到豪宅近前。他爬上门前的阶梯,按响了门铃。片刻后,一个身穿女佣制服的荷兰女孩子把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