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来·法拉先生
“这个说他就是柏特的家伙——他怎么到墨西哥去的?他怎么离开英国的?什么时候?从哪里?”
“他从西势镇搭一艘名叫艾拉钟斯轮的船离开的。”
“西势镇!谁说的?”
“他自己说的。据港口的管理员说,柏特失踪的那天晚上,的确有一艘名叫艾拉钟斯轮的船出港。”
这一来似乎堵住了西蒙的口,碧翠又继续说:“从那时以后,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被调查过了。他在诺曼底工作的旅馆已经不在了,但他们已经找出了他从哈佛港坐出去的船,他们查出来是属于布勒斯特的一家公司。也有人拿出船上人员的照片,并且指出他是哪一个来。诸如此类,一直到他回到伦敦,一直到他走进桑度先生的办公室。”
“他就这样回来了?”爱莲问。“直接去找桑度先生?”
“是的。”
“这么一来,如果还有人怀疑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他,那个人肯定是柏特了。可是我不觉得还有人会怀疑。总之,如果他不是柏特,很容易露出马脚的,不是吗?他应该知道所有我们家里的事……”
“告诉你,他不是柏特。”
“西蒙,好孩子,我知道这对你是一个很大的震惊,”
碧翠说:“而且,就如爱莲说的,对你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实。但是我想等你看到了他,就比较容易接受了。他一看就知道是咱们亚叙别家的人,长得和你像极了。”
“柏特和我长得并不很像啊。”
爱莲帮着碧翠回答了:“他和你像的,西蒙,当然是很像的,你们俩是孪生兄弟呀!”
“珍妮,如果我离家出走好多年好多年,你们会相信那是我吗?”露丝问。
“反正,你不会在外面好多年好多年的。”珍妮说。
“你怎么以为我不会?”
“你一定会马上回家的。”
“我为什么会马上回家?”
“看看你不在,我们会怎样啊!”
“碧姑,他什么时候回来?”爱莲问。
“星期二。至少这是他安排的。但是如果你们想要他晚一些——等到你们都习惯了这回事,我是说……”她看了西蒙一眼,他现在脸色难看极了。她从来没有想像过这样严重的反应。
“如果你以为我会习惯这回事,那你就错了,”西蒙说:“他什么时候来对我都没有差别,我告诉你,他绝对不会是柏特!”一说完,他就站起来,忿忿地走出了餐厅。碧翠注意到,他的脚步并不是很稳,好像喝醉了一样。
“我从来没看过西蒙那个样子。”爱莲很困惑地说。
“我应该用别的方法告诉他的。这也许是我不好。我只不过是不想把他当做和别人不一样。”
“可是他以前很爱柏特的,不是吗?为什么他不高兴他回来呢?甚至连一丁点儿高兴的表示都没有?”
“我想有人突然出现,占据了西蒙的地位,这是件很可怕的事。”珍妮说:“真的很可怕,难怪西蒙会那么生气。”
“碧翠姑姑,”露丝说:“柏特星期二回来,那天我可以穿那套蓝色的连身裙吗?”
第九章
碧翠一直等到下午的礼拜结束后,才动身走过那一大片草原,到牧师的住所去。表面上,她是要去告诉他们柏特回家的消息;实际上,她是想向乔治牧师倾吐她内心的困扰。当乔治牧师的心思从古典的世界里抽身回到现实世界时,他是很能倾听他人诉说心事的。他不会过于情绪化,也不容易大惊小怪。碧翠心想,也许是因为担任牧师这么多年下来的缘故,让他对人情世故可以见怪不怪。
不管是古时的罪恶或是当今英国的社会新闻,都不足以对他造成什么震撼。因此,此刻她第一个去找的,并不是她的好朋友南丝,而是乔治牧师。如果她去告诉南丝,她一定会用她温暖的情意和安慰环护着她,但这种同情却不是她目前所需要的,她现在需要的是实际的支持。此外,如果她想得到的是了解,她也不会去找南丝,因为南丝几乎已经忘了柏特的存在了;她要找的仍旧是乔治,他一定还记得这个他教过的孩子。
因此,碧翠在斜阳下走过一大片草地,从铁门进到牧师的花园。在这个安静的黄昏里,经过教会的墓园时,虽然她明白,她此刻的心事,在多年后也终将随着时间的过去成为历史、烟消云散,她实在不需为此太过伤神;但理智虽这么想,心里可还是沉甸甸地。
碧翠在她认为牧师会逗留的地方找到了他。牧师有个习惯,就是在下午的礼拜之后,一个人待在花园里,专心凝视着某一件东西——通常是在远方、某个不容易让他想到生活中应酬之类琐事的东西。这个晚上,他凝视的是一朵紫丁香。他一边欣赏着花儿,一边抽着烟斗,烟斗发出像潮湿的营火般的气味。他的妻子南丝曾经这样嗔怪着:“应该设下一些条规,禁止像乔治这样抽烟斗哩!”
望着乔治抽着烟斗的样子,使得碧翠的心情越发低落了。
看到碧翠走来,乔治对她望了一眼以后,又继续凝视着那朵紫丁香。“好美的颜色啊,不是吗?”他说:“很难想像这只不过是视觉的幻象。真想不出在你没有看着它的时候,紫丁香会是什么颜色。”
碧翠想起有一次乔治告诉两个孪生小姊妹,如果没有人在屋子里,壁上的钟是不会发出滴答的响声的。有一次她就看到露丝蹑手蹑脚地在大厅里偷听着什么。她问露丝她究竟在搞什么鬼,她回答说,她想在大厅的钟没有发出声音的时候“逮它个正着”。
碧翠在牧师身旁默默地站了一阵子,一面勉强欣赏着眼前的紫丁香,一面整理着她头脑中的思绪。但这团思绪真个是剪不断,理还乱。
“乔治,”最后她还是开口了:“你应该还记得柏特吧?”
“柏特·亚叙别?当然记得。”他转过身来望着她。
“是这样的,他根本没有死,他只是出走罢了。他留下来的纸条的意思便是这样。现在他就要回来了。西蒙对这件事很不开心。”说着说着,一大滴眼泪很不争气地顺着她的脸颊掉了下来,她很快地把泪擦去,继续看着那朵紫丁香。乔治伸出他枯瘦的手指,轻轻地拍拍她的肩头。
“先坐下来吧。”他对碧翠说。
她在她背后的桩子上坐了下来,头顶上正是香喷喷的金银花。牧师也在她的身边坐下。
“慢慢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牧师这样对她说,于是她将整件事情的发生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牧师:桑度先生怎样来了电话,她怎样到伦敦去了一趟,在平立克区那间低矮的房间里看到了什么,律师楼的调查,查理叔公的电报怎样解了她的围,她怎样最终鼓起勇气向家人宣布这件事,以及家人的反应等等。
“爱莲的反应有点冷淡,但她一向是这样不动声色的,她总是能够很坦然地接受一件事实。珍妮是很护着西蒙的,她有点为西蒙不能继承家业感到难过,不过,等她看到她的亲哥哥就会好些的,她一向是个很友善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