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来·法拉先生
“可是莱契特和我有什么相干呢?”
“你这是什么话?你这人,明明是拥有亚叙别家的脸、亚叙别家的身材、亚叙别家的气味,甚至还流着亚叙别家的血,你问的是哪门子问题?”
“我根本没有证据——”
“告诉你吧,你真的是流着亚叙别家的血。可怜的家伙,你根本就是亚叙别家的人,别再装作你毫不在乎了!”
“我没有说我不在乎啊,我当然是在乎的。”
“可是你又说,你明天就要离开这个国家,不再管莱契特了?永远不管了?机会就摆在你的面前,想想看,星期二你就可以看到莱契特了,你要是这么一走了之,就永远看不到啦。”
“可我不是个老千!我做不来这种犯罪的事!”
“做不来?前几个礼拜你不是装得挺像的吗?看来你也挺喜欢这玩意儿的啊。记住,你第一次去看老桑度先生时,你不就是喜欢那种走钢索的刺激感吗?你不是也很喜欢其他的玩意儿吗?甚至坐在侦察员面前接受盘问时也面不改色哩。你是喜欢这档子事的。你现在只不过是紧张罢了。你事实上是想以亚叙别家的一分子的身份看到莱契特的,你想要马,你想要冒险,你想要在英国过个舒服日子。星期二跑趟莱契特吧,这一切都会变成你的了。”
“可是——”
“你跑了大半个世界,不就为了到莱契特去吗?这难道只是个偶然?不是的。这是命中注定的。你注定是要拥有莱契特的。你根本就是亚叙别家的人。跑了大半个地球,就是要到这个你从来没听过的地方去。这就是你的命。你是离不开命运的安排的……”
博来慢慢地脱下那套新衣服,整齐地挂在衣架上,然后在床沿坐下来,把脸埋在双手当中。
一直到夜幕四合,他还是动也不动地坐在那儿。
第十一章
博来·法拉到莱契特家园去的那天,是个大晴天,只是一阵阵风一直把树叶吹得翻飞不停,所以虽然阳光很大,空气清新,还是隐隐地有风雨欲来的不安感觉。
“阳光太强了!”碧翠坐在窗前往外望,心里思忖着:“可别晚上下雨才好。”这是碧翠常常用来告诫玩乐得过头的孩子“乐极生悲”道理的例子。不过呢,至少柏特可以在明亮的阳光下回到家来。
她在心里早就盘算过他回来的情景了。从各个方面来考虑,最好是不要太铺张。得要有人到火车站去接他回来,然后家人和他一起吃个午饭。问题是:谁去接他呢?那对孪生姊妹认为全家人都应该去,不过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要是惊动了车站的工作人员以及来往的旅客,反倒招惹人闲话。她要是去了,免不了让人家认为她是护着他的——这种状况最好能避免。她没有忘记西蒙有意无意说的——她已经“买了那个人的账”了。连最适合去接他的人选——西蒙——也不可能去;事实上,自从听到柏特要回来的消息后,他除了回来睡觉以外,几乎整天都不在家,也没有参与任何家里的活动。一直到星期一晚上,碧翠想找个机会到他房里和他谈一谈,还是不得要领。
所以,当爱莲主动提出要开四英里路去火车站接柏特时,她心中的担子才放了下来。
现在,她心里的另一个担子则是:柏特回来后的午餐该怎么安排。如果西蒙没有出观,应该如何解释呢?如果他出席了,那顿午餐又会是怎样的状况?她又跑去和厨子预习了一遍——这个贝太太已经是十二个月来第三个厨子了——女佣丽娜是村子里的某户人家的女儿,她所以到这里帮忙,只是因为她的男朋友在马房里工作。她会扫地、掸灰尘,可是绝不服侍他们吃饭。
碧翠也老实不客气地告诉她:只要她活着,也不会让她碰一碰她们家的碗盘。可是这丫头也很能自圆其说,她的说词是:事实上亚叙别家也不需要人服侍用餐,他们总是样样事情自己来。
丽娜又来找麻烦了。这次她的问题是:“吸尘器不吞东西,反而把东西吐出来。”诸如此类的琐事已成了家常便饭。不过这事倒让碧翠从一层层的思虑里回到了现实。
她瞧见爱莲正准备发动她那部二人座的小车。
“你不开车吗?”她问爱莲。她们家人口中的“车”指的是那部大车,而爱莲此刻开的车则叫“小金龟”。
碧翠注意到爱莲甚至连衣服都不换,穿着早上训练马的服装就上路了。
“带我去嘛!带我去嘛!”露丝在车旁撒着娇,可是又一面当心着不让车子的灰尘沾上她的蓝色连身裙。
“不,”爱莲断然拒绝。
“我相信他一定会喜欢我去接他的。”
“不行。如果你不想弄脏你的漂亮衣服,最好站远一点。”
“我想爱莲这样不是出于自私吧。”露丝说,望着车子沿着两旁种着菩提树的小道越走越远,掸着双手的灰尘说:“她只是想要单独享受看到柏特的兴奋罢了。”
碧翠不得不应付着她:“别想太多了,他们就是这么安排的,你和珍妮就是要留在家里等柏特回来。对了,珍妮在哪里?”
“大概在马房吧。我想她对柏特没有兴趣。”
“希望她赶得上回来吃午饭。”
“她会的。她对柏特可能没什么兴趣,对吃饭可有兴趣得很。西蒙会回来吃午饭吧?”
“希望会。”
“你想他会对柏特说什么?”
如果此后莱契特的平安和快乐不能再持续下去,这对孪生姊妹最好离家上学去——反正再过一两年她们就要离家了。如果从今天开始家里会充满紧张和仇恨,她们不如现在就离开。碧翠漫无头绪地想着。
“你想柏特回来会有一场好戏看吗?”露丝充满期待地问。
“当然不会,你也最好不要把事情戏剧化了。”
她着实是希望不要有什么事发生。在路上的爱莲也希望事情能进行得很平静、很顺利。她对于即将见到这个久违的哥哥有点紧张,可又对自己的紧张感到莫名其妙。
她身上穿着的一身家常服是对她的兴奋的一个保护色——假装这根本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
格斯火车站坐落在三个村庄中间,虽有很多货物起卸,却没有太多的旅客。所以当博来下火车时,并没有很多人注意到他。除了一个村妇、一个脚夫、一个收票员和爱莲。
“嗨,”爱莲招呼着:“你和西蒙长得好像。”接着和他握握手。他注意到她并没有化妆,她的鼻子中间和两侧散布着一层淡淡的雀斑。
“爱莲,”他认出她来,这样叫她。
“是啊,你的行李多不多?我的车子不大,可是挺能装的。”
“就是这么一些。”他扬了扬手上的东西。
“其他的晚一点才送来吗?”
“不,我所有的就是这些了。”
“是吗?”她微微笑了一下:“没积攒什么。”他开始喜欢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