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来·法拉先生
“露丝呢?”
“露丝正打点着她星期二要穿的衣服呢。”说到这个侄女,碧翠的口气有点尖酸。
牧师微笑了一下:“露丝总是那么乐天派。”
“可是西蒙……我该怎么劝西蒙呢?”
“我不认为那有多么难了解。站在西蒙的立场,除非是圣人,才能高高兴兴地欢迎这个将要把家产从他手中夺去的哥哥回来。何况这个哥哥自他十三岁以来都被当做已经死了。”
“可是乔治,他们是孪生兄弟呀!他们一向是不分彼此的呀!”
“十三岁和二十一岁毕竟是有一大段差距的。八年来,西蒙一直都把莱契特家业看做是他的,而他十三岁以前的回忆,除了感情之外,其实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如今,在一点预告都没有的情况下,突然要他接受这个意外的消息,这对一向很要强的西蒙当然是很不容易的。”
“我想我也是处理得不够好。”碧翠说:“我是说,我告诉他们的方式不对。我应该先私下告诉西蒙的。但我那时是想不要让他们觉得西蒙应该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我假装他们都会一样觉得很高兴。如果我特别把西蒙分别出来,单独告诉他这个消息,那会——那会——”
“好像期望真有事会发生一样。”
“就是这样。我想我对西蒙是够了解的,知道他对这个消息的反应一定会——一定会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我这样做,只是想要把这个不同降低到最低。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剧烈——他甚至不相信柏特还活看。”
“那只不过是他不想欢迎柏特回来的一个托辞罢了。”
“不欢迎他回来……”碧翠沉吟着。
“是的,西蒙不欢迎柏特回来,而且这种不欢迎是很自然的。如果你不能接受这个基本的事实,就很难接受他的反应。你现在是用你成人的心态记住柏特的一切,所以知道他还活着自然很高兴。”他转过头来看了碧翠一下:“或者——你也不高兴?”
“我当然很高兴啊!”她有点过度强调地回答。可是牧师不对这一点多做追究。
“可是西蒙并没有用大人的心态或是感情来记得他的哥哥。对西蒙来说,柏特只不过是过去的一部分,而对现在的他一点都没有意义。他一听到柏特要回来,心里自然很恨他,可是过去又没有储存足够的爱来抵消这样的恨意。”
“瞧你说的。”
“没有错。我们最好面对这个事实。要抵消西蒙心头的恨意,恐怕是需要像神那么伟大的爱才行,可是在西蒙身上偏找不到这样的爱。可怜的西蒙,遇到这样的事对他可真是一大考验。”
“时间也真不凑巧。就在我们要庆祝他成年礼的时候。”
“但至少他的出现对我八年来的疑问给了个答案。”
“什么疑问?”
“柏特会自杀这件事。我一直不能把这件事和我所认识的柏特联系在一起。柏特是个很有感情的孩子,但他也很懂事。他的弟弟西蒙虽然比较聪明,可是对人的感情不够真诚。柏特也比较有责任感。当他想到莱契特整个家业就将要由他掌管,他可能会觉得责任太重,无法承担,而藉出走以逃避,可是应该不至于自杀才对。”
“为什么我们那时候一点疑问都没有地接受他自杀的假设呢?”
“是留在断崖顶上的那件外套吧?还有那张字条——那时读起来真的很像是一封遗书。还有那天下午,当亚伯在坦壁区和断崖之间看到他以后,再没有人看到他。再说,过去也有好多人在那个断崖自杀过——这种种原因都使得我们认为他是自杀了。那时这么想似乎是很自然,没有一个人表示疑问。但是我心里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
倒不是柏特所用的方式,而是像他这样的孩子竟会自杀,这和我所认识的柏特实在太不像了。现在我们总算可以知道,他当初并没有做出这种事。“
“如果我把眼睛闭上,眼前的紫丁香就没有了颜色,我一打开眼睛,它就成了紫色,”碧翠自言自语地说着,这么做似乎可以让她的眼泪暂时不会流出来。就好像她看戏时要是想哭,就赶紧数一二三一样。
“告诉我,你高兴他回来吗?”
“当然,我高兴都来不及呢。他和出走时的柏特在很多方面都很像。很安静,很内敛,也很体贴。你记不记得柏特小时候要做一件事时,常转过身来问:‘你还好吧?’他总是想着别人的感觉。他并没有催着我要赶紧接受他回来的事实。他还是不轻易说出他所经历过的苦日子。柏特一向是自个儿解决自个儿的问题。现在这个柏特也是这样。”
“你想他在外头是不是过得很不好?”
“我想至少不会太舒服。我忘了告诉你他的脚跛了。”
“跛了?!”
“是的,不过不是很严重。是骑马出了意外。他在外头还是靠着照顾马维生哩。”
“这对你倒是个好消息。”乔治说这话时有些腼腆,因为他本身可说对马一窍不通。
“这倒是。”碧翠带着微笑承认。“莱契特家业是应该让一个真正爱马的人来继承。”
“你觉得西蒙对马的喜爱还不够?”
“不是不够,可以说是漠不关心吧。在西蒙眼中,马只是提供给他兴奋和刺激,只是财富和声望的来源。我甚至觉得情形还可以往下推。他对人和对马也差不多,如果你不怪我,我要这么说,他根本没有什么感情的。那些马里头要是有一两只病了,他就觉得很没趣。爱莲总是整个晚上不睡,照顾生病的马,和葛雷分担着所有照料的事。他惟一牺牲睡眠的一次,是照料一匹他想骑去比赛得奖或是骑出去打猎的马。”
“可怜的西蒙,”牧师若有所思地说:“他的性格没办法战胜嫉妒。哎,嫉妒真的是很具有破坏性的情绪哩。”
就在碧翠还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南丝走了过来。
“嗨,碧翠!”南丝愉快地招呼:“很高兴看到你参加下午的礼拜。有什么消息吗?”
“碧翠真的有一个很好的消息要告诉你。”牧师说。
“可别告诉我西蒙订婚了!”
“不是有关西蒙的事,是有关柏特的。”
“什么?柏特?”南丝不很确定地问。
“他还活着。”接着牧师对南丝把事情前后大约说了一下。
“哦,天哪,碧翠,”南丝轻叹着,用她的手环着碧翠:“这真的是太好了,这会儿你心里的石头可落地了。”
接着南丝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对碧翠说:“你得喝点东西。走吧,咱们去把瓶子里剩的雪利酒喝掉吧。”于是碧翠一边喝着雪利酒,一边听着牧师重述她刚刚告诉他的柏特如何离家,又如何回来的经过,心头的重担好像减轻了不少,不管前面还会再遇到多少困难,至少乔治和南丝可以给她支持和安慰。“柏特什么时候要回来?”南丝问。牧师也转过头来看着碧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