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虫
再次走出车厢。众人为了下车,已经排起队。蜜柑来到六车与七车之间的下车口。他在通道正中央一带站住。七尾也停下脚步。少年也跟了上来。
「听好了,到了仙台,我得先从这道车门下月台。」蜜柑匆匆对七尾说明。
「峰岸这么交代吗?」
「峰岸的部下在等。我得拿着行李箱,跟峰岸的儿子一起下月台。然后部下会确认。」
「不是那个行李箱。」七尾指着蜜柑手中的行李箱说。
「没错。而你也不是峰岸的儿子。」
「咦?」
「既然到了这步田地,也只能瞒天过海了。行李箱跟峰岸的儿子两边都是假的。知道了吗?你什么都别说,站在旁边发呆就是了。」
七尾不晓得是不是没听懂蜜柑的意思,愣了一秒:「你说我吗?」
新干线往前栽似地放慢速度,接着很快往后一摇。蜜柑脚踏不住,手扶住墙壁支撑身体。
「你要冒充峰岸的儿子。」
新干线的速度渐渐变慢,已经进入仙台站月台了。
「怎么可能?」七尾的眼神开始在半空中游移。「我要怎么……」
「别管那么多了,跟上来。」
此时少年插嘴了:「干脆别理他们怎么样?如果不下车,部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判断吧?我想他们不会搞不清楚状况就乱来。或许可以就这样假装不知情,搭着新干线继续前进。」
真不像个小孩——蜜柑不爽少年说的话。尽管少年说得有道理,但蜜柑也不打算改变方针。「如果我们不下车,就会有一大批人杀进新干线里。到时候一样麻烦。」
车门打开了。
排队的旅客开始鱼贯前进。「走了。」蜜柑对七尾说。
瓢虫
仙台站回响着广播声,几名手提行李的旅客坐进新干线。七尾瞥着他们,和蜜柑并站在月台上。前面是三名西装男子。我们有两个人,对手有三个人——七尾在心里呢喃。稍远处有一个平头的消瘦男子,更远处有两个疑似格斗家的壮汉,他们看着这里,静观其变。
「简直像足球赛罚球嘛。居然用人墙堵我们。」蜜柑很冷静——看起来。他的呼吸平稳,语调也很缓慢。
「你是蜜柑先生吧?」西装三人组正中央的男子说。男子几乎没有眉毛,眼睛很细。「我们常耳闻蜜柑先生与柠檬先生的英勇事迹。这次因为峰岸先生突然打电话来,怎么都得确认一下。」
异于内容,口气颇为冷淡、礼貌性。
七尾微微抬头一看,列车长正从后方车厢走下来,在确认发车前的月台情况。列车长显然在注意七尾他们。七尾心想:的确,好几个男人面对面站着,教人无法不起戒心吧。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他们都不像临别前难分难舍的远距离恋爱情侣,也不像是来欢送朋友离乡的同伴。但或许是抱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信条,列车长没有靠过来。
「喏,这是峰岸先生的儿子,这是行李箱。确认好了吗?新干线要发车了,我们可以回车上了吧?」蜜柑佣懒地说。
黑色行李箱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十分普通。只要宣称那就是目标行李箱,或许可以勉强让他们相信。问题是我——七尾连头都不敢抬,直盯着自己的鞋尖。蜜柑叫他冒充峰岸的儿子,但他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冒充才好。
「可以请你打开行李箱吗?」
「打不开。我们也不晓得怎么开。况且你知道里头装了什么吗?」蜜柑说。「我们才想请你们指点怎么开呢。」
西装男子沉默,伸手抓住黑色行李箱。他蹲下来,触摸把手部分和数字锁。态度看起来像是在严密地鉴定老壶的真伪,不过看样子他们也分辨不出行李箱是真是假。
「这字母缩写是什么?」男子蹲着抬头问蜜柑。
行李箱底下贴着写有「MM」字母的贴纸。是萤光粉红色的,上面还有亮片,感觉是十几岁年轻小女生会喜欢的那种调调。
「是峰岸(Minekishi)的『M』吧。」蜜柑不为所动地说。
「那第二个『M』是什么?峰岸先生的名字叫良夫(Yoshio)。」
「不是峰岸的『M』吗?」
「我说的是另一个『M』。」
「那也是峰岸的『M』啦。说起来,峰岸的名字居然叫良夫,这简直就是黑色笑话。更重要的是,那贴纸又不是我贴的,不要问我。新干线要走了。我们可以上车了吗?」
已经没有乘客从新干线下来了。月台也看不到要上车的旅客。接下来就只等发车了。
西装男子站起来,这次移动到七尾正面。「峰岸先生的儿子有戴眼镜吗?」他说。七尾大受动摇,吓得差点当场跳起来。他好想立刻摘下眼镜,总算按捺下来。
「是我要他戴的。我不晓得你们知道多少,不过这个大少……」蜜柑这么一说,西装男没有眉毛的脸便有些绷了起来。「峰岸先生的公子,」蜜柑改口。「才刚被危险的家伙监禁了。也就是有人在狙击他。难保新干线里没有人想对他不利。至少得让他变个装才行。」
「所以你叫他戴眼镜?」
「其他还有很多。气质感觉跟平常的峰岸公子不一样对吧?」蜜柑毫无胆怯的模样,悠然地说。
「是吗?」没有眉毛的男子彬彬有礼。不过此时他打开手机,说:「刚才峰岸先生传了公子的照片过来。」手机画面上有峰岸儿子的照片吧。男子就要把手机画面放到七尾的脸旁边比对。
「喂,要发车了,」蜜柑叹气。
「不太像。」
「那当然了。我们改变了他的氛围,才不会一眼就被人看出来啊。像是发形、眼镜什么的都变了。那我们走了。要好好通知峰岸先生啊。」蜜柑把手搭在七尾肩上,用力把他的头勾过去:「回去吧。」七尾点点头:心想这下子得救了,不必再演戏了,放下心来,但还是尽可能板着脸,不让安心显露在表情上,摆出装模作样的态度。
此时没有眉毛的男子喊了个陌生的名字。七尾不晓得是在叫谁,本来不想理会,但想到那可能是在叫峰岸儿子的名字,便抬起头来,结果预感似乎猜中了,没有眉毛的男子直看着他问:「只有令尊才打得开行李箱吗?」
七尾蹙着眉头点点头说:「我不知道怎么开。」但什么都不做又让他觉得心虚。他不安了起来。因此七尾下意识地伸手拎起搁在月台上的行李箱,随手拨弄数字锁,乱转一通说:「要是像这样随便拨拨就打得开,那就简单了。」他觉得这样做比较有说服力。这完全是愈想要装作没事人,言行举止就愈不自然的典型,七尾的动作完全是多余的。
四位数字锁不可能随手一拨就拨中。况且自己是被幸运女神抛弃的倒霉鬼,更是如此——七尾这么认为。然而若以莫菲定律来说,就是:「随便乱拨是不可能打得开数字锁的。除了打开就惨了的情况。」
行李箱打开了。
七尾的动作很粗鲁,因此行李箱「喀哒」一声分开,女性内衣就像雪崩似地从里头滚了出来。
不光是没有眉毛的男子,西装男和平头男、疑似格斗家的男子全部冻结在原地。那突如其来的情景显然让他们停止思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