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馆之谜
“白卡尔很幸运地受到许多小朋友的喜爱。可是这不是因为我的笔力,而是因为纲木小姐画的插画实在太可爱了。那些插画眞的很棒吧?”
一点也没错。温暖的笔触,简洁洗炼、令人眼睛一亮的构图。不过这还是初闻纲木小姐有位妹妹,而且和姐姐一样都是从事插画工作。薇若妮卡夫人还稍微插了几句话说明一下。
“淑美小姐的妹妹辉美小姐也是插画家。他们一起来我家玩,不过她妹妹今天有事出去了。”
这才知道瑞典馆目前住着三位客人。回想之前听到迫水夫妻的描述,乙川流音命丧沼中的那个夏日,那位纲木辉美应该也有来这里玩。
“流音和白卡尔还会展开新的冒险旅程吗?”
我问。只见童话作家又哼地一声,发出重重的鼻音。这举动倒不是有什么轻蔑之意,只是他的一种习惯动作吧。
“我在试着构思新的冒险故事,想写一个能激励我自己的故事。也许会再以流音为主角。”
流音的样子永远是个少年,不受年龄的束缚。也许乙川隆会继续对天国的爱子和世上的少年们诉说关于男子气概的故事。借着这故事来抚慰那些跨越青涩岁月才能成长的孩子们,和自己那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流音大快朵颐吃螯虾的样子彷佛昨天才发生的事般。他还说他已经顾不了吃相难不难看了,因为他最喜欢吃螯虾了。”
淑美凝视着炉里熊熊薪火这么说,一旁的等等力点点头。
“螯虾啊!我想起来了。流音出事的前一天晚上、大家愉快地聚在一起吃螯虾。”
啊?
在大阪旧市区里长大的我,昭和三十年代,大阪市内到处还是空地和农田。发现脱壳的蛇皮吓得惊声尖叫,在水沟般的河川里抓乌龟,在雨季的田圃中,以蝥虾当饵钓螯虾,度过愉快的童年生活。所以听到螯虾自然就会想起钓螯虾的回忆,那种东西能吃吗?
“哈哈,一直在说螯虾、螯虾的,有栖川先生一定听得一头雾水吧。好了,就请薇若妮卡夫人帮我们说明一下吧!”
只见被迫水先生点名的薇若妮卡夫人,食指贴着脸颊思考着,然后用手指了指挂在暖炉旁的一幅画。那里挂着一张被汆烫得发红的虾子模样的水彩画。我心想,那是蝥虾吗?
“刚才所说的螯虾就是指这个,龙虾(homard)。瑞典馆会在每年八月龙虾捉捕解禁时,开个龙虾派对,这是瑞典馆的夏季例行活动。因为料理起来也很简单,只要加入一种叫作Auethumgraveolens的香草,再加点盐汆烫红透为止就可以盛盘了,然后洒上一点起司粉、小饼干和吐司屑就可以了。”
乙川隆再补充说明:“瑞典人大多都比较文静害羞,可是只有在这种派对上就完全不一样了。我曾经在瑞典亲身感受过,眞的很惊讶。大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尽情地欢乐嬉闹。他们讴歌盛夏的短暂,珍惜从早到晚的每一天。一到晚上,房间里还会吊上像灯笼般的东西。穿着绘有螯虾图案的围裙和餐巾,大嚼螯虾。和他们相比,日本人拿着筷子掏蟹肉吃的样子,实在优雅太多了。平常瑞典人吃饭时是很安静的,但只有在这时才会杯盘齐飞、不顾形象发出咻咻的吸吮声。那种热闹情景宛若一场祭典。流音就很喜欢这种气氛呢!每次看到总是会数落他“不可以没有礼貌”的妈妈,手拿蟹壳叩叩地敲,发出派对上最响亮的敲壳声,他就会一副乐不可支状!”
“我才不是派对上敲壳敲得最响的人,你形容得太夸张了!”薇若妮卡夫人试图纠正丈夫的说词,却不被理会。
在听乙川隆补充说明的时候,我心里竟有种:“啊,原来如此。的感觉。我看过改编自世界知名,瑞典推理小说家荷瓦儿与法勒(MajSjowall&PerWahloo)(录入者注:大陆翻译为马伊舍瓦尔和佩尔瓦勒)所写的一系列以警察为主角的代表作“马丁,贝克系列”,里面就有一幕奇怪的派对光景。明明不是谁的生日,也不是圣诞节,主角们头戴三角帽,穿着印有漫画图案——那就是螯虾的图的围裙,嬉闹谈笑地边喝酒边吃某种美食。就是那个,肯定就是所谓的螯虾派对。
乙川隆挪了挪身子,椅子又发出嘎嘎声响。“记得那天是八月十二日,虽然早了点,但是为了配合纲木小姐和等等力先生来这里的日子,那年是八月十二日那天开派对。其实就算没有客人来,我们还是每年都会举行。不单是美味的龙虾,还有地道美酒。啤酒的话,还是日本产的比较好喝,一种叫作“舒耐波”(Schnapps)以马铃薯为原料的烧酒更是不可或缺。起初是为了内人、还有我岳父才开这派对的,后来我也喜欢上这派对,因此就成了我家每年的例行活动。”
“您岳父……也跟你们住一起啰?”我并不是想作什么身家调查,只是一时好奇问问。因为我以为这间豪宅里只有薇若妮卡夫人一位瑞典人,所以觉得有些意外。
“是的。”薇若妮卡夫人回道。
“我父亲、和我先生的母亲都跟我们住一起。”
“这么大的一间屋子,如果只住薇若妮卡你们俩人就太不经济了。”
淑美边擦着偌大的眼镜框边说。想到我们家也是只有两人而已,会不会太浪费空间、寂寞了点呢?这点我可以理解。
“我岳父受了点风寒在二楼房间休息,我母亲则是每天习惯这时候午睡,所以他们不会下来和我们喝茶。”乙川隆用他那像雪茄般粗的手指指了指二楼。
“乙川夫人是什么时候来日本的?”
这样的询问应该不会太无礼吧!本来一开始就想提问的,可是不晓得自己是谨愼过度,还是有些困惑,所以迟迟不敢开口。薇若妮卡夫人边拨弄她那垂到肩膀的长鬈发边回答我。
“我五岁那年来日本,已经廿八年了。家父从事家具进出口贸易,后来就带着家母和我,派驻来日本分公司。”
“后来就一直待在日本吗?”
“不,倒也没有。我在东京待了五年,十岁那年父亲向总公司递辞呈,举家搬回瑞典,三年后又回到日本。因为日本分公司这里一直没有好的领导人才,所以公司又拜托父亲复职,来日本开创业绩。因为父亲也很怀念在日本的生活,所以便很爽快地答应了。可是第二次来日本的三年后,总公司就倒了。”
薇若妮卡夫人滔滔不绝地诉说她父亲的事,不知不觉间已经对我们讲了她父亲的半个人生。
“要是一般人,那时一定会回瑞典的,但是父亲他并没有。因为有家经营北欧进出口贸易的日本企业想高薪聘请家父,所以他又决定留在日本。大概是因为我父母亲认识不少日本朋友的关系,就像我刚才说的,他们都已经成了地道的日本人了。后来他们就决定长住日本,我也一直都是念一股的日本学校。虽然其间有回去几次瑞典探望祖父母们,可是对于那时十几岁的我而言,日本才是我的祖国。”
“我们是在我岳父快退休前结婚的。我岳母是在我们结婚前去世的。所以我们才计划婚后搬来里盘梯这里,盖间属于我们的房子。后来就邀岳父前来同住。就算不是我邀他过来同住,岳父自己也会想过过下牛辈子被大自然包围、每天都能呼吸新鲜空气的生活,所以一切都满顺利的。身为瑞典人,觉得生活在大自然中是无比幸福的岳父,居然能够在东京生活了二十几年,实在不可思议。不过也许是担心能不能和我妈相处,有些抗拒吧。”乙川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