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馆之谜
他们完全没有发现外面有人,忘我地紧紧相拥。
一瞬间薇若妮卡夫人呆立了一下,又立刻快步地走过去。当然我也很识相地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默默地跟在她后面。虽然很好奇那男子到底是何人,但终究还是没问。
“能够多少作为您的参考吗?”我们绕了一圈回到主屋时,她终于打破沉默开口说话。
本来我应该回答“是的,真的有很大帮助”,但我却回答得有点牛头不对马嘴。“多谢招待,真的玩得很高兴。”
那眼尾看起来依然还是那么寂寞、楚楚可怜,微微地泛起了一些皱纹。
“太好了。”
在露出那微笑前,有片雪花慢慢地、慢慢地飘落。到了夜半下得激烈的雪也是那最初的一片。
第二章 这实在令人无法理解
1
来到盘梯高原已经迎接了第二次早晨,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帘微微照射在枕上,和昨天不同,有些昏暗。昨天傍晚开始下的雪,深夜时分应该已经停止了吧?还是继续在下呢?不过昨晚那场雪还真是大。明明无风,宛如钮扣般大小的雪从天翩翩而降,那气势仿如午后雷雨。
我伸手拉开头上的窗帘一瞧,只看到一片鼠灰色的昏暗天空,看来雪已经停了。
我拿起放在床边柜上的手表。真是的!才六点半而已,似乎太早醒了。看来离用餐时间八点半还早得很,还可以赖点床。没办法,索性窝在温暖的被窝里,想想今天还没计划好的行程。
五色沼周边大概都逛过了,加上这两天从迫水夫妇那里听到很多关于度假别墅的事,提供了不少有利情报,所有取材工作可以告一段落。因此打算用过早餐后办退房,然后前往会津若松逛逛市区和猪苗代湖。再转往以古仓库建筑和拉面闻名的喜多方,在那里住一宿,看来应该是个不错的行椒。因为来时是由东京搭新干线经郡山,回程则是反方向地由新潟搭特快取沿着日本海回到大阪,其实像这样变换路线似乎也不错。曾在夏天时搭盘越西线往返会津若松与新潟,作过一赵愉快的旅行,想必深冬的窗外风景一定也是美不胜收。好,就这么决定吧!
爽快地作出决定是件好事,不知为何却觉得有些寂寞。很庆幸只有自己一位客人,才能和迫水夫妇亲密地交流。还有,想到这么快就要和昨天刚认识的那些瑞典馆人们道别,总觉得有点可惜。因为他们都是十分健谈的人,不单只是同为喜欢白卡尔海豹的同好,对于一样身为作家的乙川隆也抱有敬意与好感。不用说,看到薇若妮卡夫人独自站在积雪湖畔的背影,那有些冰冷又纤细的手腕、垂着眼有股莫名哀愁的侧脸、装扮成圣女露西亚的照片、和我闲聊时的那张笑脸,一切的一切都在我脑中盘旋。纲木淑美与等等力末臣的谈话亦十分有趣、愉快。因为瑞典馆那边的客人也是打算今天早上回东京,想必瑞典馆也会变得非常冷清吧!若是主人与客人在彼此都已很疲惫的状况下,还不见好就收,恐怕会蹭蹋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愉快时光。
对于突然闯进他们愉快下午茶时间的我,给予了最盛情的款待。原本心中抱着像是遇到旧识般的心情,打算向瑞典馆的人们道别,没想到那天晚上用完晚餐后不久,乙川隆专程过来和我打声招呼,着实令我有些惊讶,而且还拎着那天下午茶时聊到的马铃薯酿的烧酒“舒耐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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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从天然冰箱冰过后提来的,真的很好暍,请品尝看看。”他稍微起了点话题,没想到他竟如此好客,还特地拿来给我尝尝,不过他后来说的话更让我兴奋。“那天午茶时没和有栖川先生多聊聊,如果不嫌弃,我们边喝这东西边聊聊,如何?”
对于这番邀约可说求之不得,一点也不觉得麻烦。当然迫水夫妇也很喜欢这种酒,于是加上他们夫妇俩,四人开始闲聊起来。
“请问有栖川先生是以谁为对象创作呢?”
夜已深沈,乙川隆突然话锋一转,冒出这句和之前杂谈内容明显不搭调的题外话。我想应该也要很认真地回答,于是我也率真地随口回答,,
“应该说是以自己为对象,以能让自己感动为目标,希望能在完全忘记是自己作品的状态下,阅读自己的作品。虽说不太可能,但我真的这么想。其实也想过要改变写作方式,但是顾虑自己笔锋上的弱点,还是下不了决心。就像有些无理的设定,就是取材于无法涉及的地方,会试着以巧妙的手法来弥补。就像利用一些辩解,尝试在完全自由的状态下看待自己的作品,看看自己会对自我作品作出什么样的评价,你也可以试试看这方法,很不错哦!”
“原来如此。不过如果能完全作到,你肯定会为自己的作品拍手喝釆吧!”乙川隆一脸微醺,语气坚定地说。
“会吗?”
“当然啰!不论是职业还是业余的,都会对自己写的小说很有兴趣。道无关乎作品好坏,只能说是一种本能反应。——假设有栖川先生突然丧失记忆,看到自己的作品会有何反应呢?你不妨试着想想看。‘为什么这本小说写得这么合我的意啊?文笔真的很不错,扎实、中肯又有水平。文章铺陈高潮起伏,细细阅读更觉颇具原创性,而且自然不矫作、挺有气势,也就是别具知性感。角色描述也很突出,不只是主角,连配角都很出色,实在很厉害。主题也颇有深度,着眼点也和一般作家不同,文章处处都散发着令人佩服的热情与真情。而且并不是那种赤裸裸的粗糙作品,有时会流露出高度的幽默感,有时又写得鞭辟入里,一针见血,写作技巧十分出神入化。没错,可以说已经超越凡人领域,出自神之手。我要赞美它、歌颂它。离神的国度是如此近,哈利路亚。’应该会这么想吧!”
不知道是否因为酒精发作,他的情绪显得有些亢奋。但是并未脱离我们谈话的主题,“那么乙川先生是以谁为对象创作呢?”我反问他,他的神情突然有些严肃。
“我吗?答案和你一样吧。可以说是为了另一个我而创作,但并不是所谓的分身。正确来说,就是另一个回到童年时代的我。”
很明显地点出自己身为儿童文学创作者,必须让自我保有童心的道理。这道理我完全能理解,于是又问了这样的问题:“是否曾将流音假想成读者呢?”
“当然有。不过我是以比流音年长的孩子为对象而创作故事的,我是抱着再过几年流音一定会看这个故事,因此一定要创出一部能够感动人心的作品。如果无法感动自己孩子的心,又如何能够引起其他孩子的共鸣呢?不过在创作过程中我的心里还是只有我的孩子。”
“嗯,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我的随声附和却立刻被他否决。
“其实我心里对于询问有栖川先生这个问题,感到有些畏惧。我所假想的读者是全世界的孩子们,想竭尽所能为那些被迫全盘接受事物,搞不清楚方向而感到恐惧的孩子们创作故事。因为我曾是个非常胆小的孩子,对于自己的前途感到非常不安,甚至觉得有些无地自容。当小孩子真的很辛苦,不是吗?于是当我长大后就想,‘其实自我开创人生也不赖啊!也许是件很愉快的事。至少比起老是看到一些不合理的事,背负沉重压力的童年时代相比,要轻松多了。我想如果能够当个称职的小孩,长大后一定也能轻松适应大人世界。’所以为什么大人不积极地教导孩子,让他们了解现实生活的严苛呢?这就是我想传达给小朋友们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