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馆之谜
“嗯。我的孩子就是掉进这里死去的。四年前的八月十三日。之后每个月的十三日我都会来这里,‘妈妈永远都不会忘了你哦!’为了向我孩子说这句话。”
“原来如此。”
该死!我居然对如此哀伤的母亲抽丝剥茧地扒开她的伤口,心中再度涌现一股羞耻感,让我几乎想一头撞向离自己最近的树干。我居然破坏了她与死去的爱子最重要的时光。
“我为我的冒失深感抱歉。”
“没关系,你真的不需要道歉。毕竟你是出于好心阻止我作傻事的。”
“听你这么说,总算心里好过一些……”我只能像个孩子般搔着头。
“你出手阻止我时,我是面向沼泽吧?”
“啊?”这还员是个妙问。
“嗯,是的。”
“我一点都没察觉呢!脚竟无意识地动起来。”她将外套的大衣领拉紧。“也许是流音在呼唤我吧。”
她的脸浮起一抹哀伤、微弱的微笑,黑色外套宛若丧服般,飘散出难以言喻的沉重哀伤。
“RUNE是你死去孩子的名字吗?”
“是的,是个小男孩,只有七岁而已。RUNE是汉字,写成流音。”
“写成汉字……流音是日本人吗?”
“是的,他父亲是日本人。我嫁来日本,就住在这附近。”
听到这时,我“啊”地一声大叫。因为附近应该没有住什么跨国婚姻的夫妇。
“莫非你先生就是童话作家乙川隆先生?”
我居然用了“莫非”这般愚蠢的字眼。因为从看见她那一头金发,我就多少猜想到了。
“没错,原来您知道啊!”
“是的。因为刚才听别人提及你先生的事。”
她面露狐疑之色,我只好再说明一次我是从昨天开始住宿在她家隔壁度假别墅的客人,所以是从迫水夫妇那里听说的。她才露出“原来如此”的放心表情。
“迫水先生常来我家玩,不嫌弃的话,也欢迎一起光临寒舍。我会准备些美味的茶水与点心当作谢礼。”
“千万别这么客气。”
我发现自己从方才就一直搔着头,赶紧慌张地放下右手。可能是这动作有些突兀,她微微地笑了笑,而且还是生气蓬勃的笑靥。
“我叫薇若妮卡。”
“敝姓有栖。非常谢谢你的盛情邀请,你们家真是豪华啊!听说这附近都称府上为瑞典馆,是吧?”
“因为我是瑞典人,所以大家才这么叫。其实建筑型式并没有什么瑞典风格。”
“我会和迫水先生一起过去拜访的,期待愉快的下午茶时光。”
于是我和薇若妮卡夫人道别后。便准备离开,但是她却跟在我后面一起走。看来她果然很习惯在雪地上行走,呼吸一点也不紊乱,也许是因为祈愿时光已经告一段落,心情放松的缘故吧。
“流音,妈妈会再来看你的。”
她停了一下脚步,看着湖面留下了这句话。
3
“您回来啦!”十二点半左右回到下榻处,伦代在玄关迎接我。
“很冷吧!看您的外套都湿了。五色沼很漂亮吧?”
“奠的很漂亮。不过费尽千辛万苦才看到就是了。”
我脱下羊毛外套,在玄关抖干净身上的雪。因为连靴子也浸了雪,所以袜子湿湿的非常难过。
“虽然美景当前,不过薇若妮卡夫人更漂亮,对吧?”突如其来问道。
“啊,为什么这么问?”
“你们一定在哪里遇见是吧?我从这扇窗看到你们一起走过来呢!看来你们已经认识了。”
“是因为发生了一点事。”
我告诉他们在沼泽边相遇的经过。端着咖啡的迫水太太“哦!原来如此。”嗓门扯得有点儿夸张。
“那时听到她的小孩才七岁就因为意外过世,真不晓得该怎么安慰她。真是可怜啊!”
“那时的情形我还记得一清二楚。连我也哭得很伤心。边想着也许天二兄那小孩就会平安无事回来,边搜索着,没想到竟然会发生那种事。毕竟我们家有个比流音小三岁的儿子,多少也能感同身受啊!真是一件让人悲伤欲绝的惨事。”
当附近邻居得知小孩失踪时,纷纷加入搜寻行列。迫水夫妻也不停地叫唤那孩子的名字,找了一整晚。
“不太清楚夏天时那沼泽周遭长什么样子,那地方很危险吗?”
我啜饮着今天的第三杯咖啡。迫水太太在厨房里开始准备午餐。
“这附近的池和沼泽都没有围什么防护栅栏,所以说危险也算挺危险吧。看他每次都在林子里活蹦乱跳跑来跑去,也许是一时不小心才摔了下去。那孩子很喜欢捕虫子,可能是追着蝴蝶跑时,不小心掉进去了。”
拿着捕虫网奔出家门的孩子,就这样一去不回,最后尸体被发现浮在水面上,这种事叫人情何以堪。
“我们家的大地有时也会跟着流音一起去森林玩耍,自从发生那件意外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即使有他爸爸陪着,他也不敢踏进林子牛步。”大地是迫水夫妇儿子的名字。虽是个过于内向怕生,连和客人打声招呼都不肯的小孩,可是在父母亲百分之百的关爱下成长,应该不会让人操心。因为今天是周末,大地应该快从学校回家了。
“看着薇若妮卡夫人站在沼边的背影,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她要作什么傻事似的,可是总觉得好像有种……总觉得她给人的感觉有点悲凄……”
“就是啊!”迫水太太这么回答时,不知何故语气显得有些兴奋。“可能是受到太大的打击,才会给人这样的感觉。自从流音出事以来,薇若妮卡夫人就一直很消沈。最近好不容易稍微打起精神,可是看起来还是有点阴郁。今天早上我先生不是一直称赞她是位美女吗?可是因为太过阴沈,感觉比较像‘幽灵或是雪女’吧。我实在不应该这么形容,真是不好意思。我先生听到我这么批评薇若妮卡夫人时,还很生气地斥责过我呢!也许她原本是个很开朗的人。”
明明才刚和她道别,脑海里却一直浮现她那悲凄的面容,感觉自己像个陷入恋情的高中生般。
恋情?白痴啊!一开始就知道对方是有夫之妇还这么想,就太危险了。但也不尽然,而是不太像恋爱,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并不是想念心爱之人的情感,也不是出于同情。明明可以用言语来表达的情感,为什么就是形容不出来呢?
在我啜饮咖啡时,晚餐已准备好了,我决定舍弃冲澡一事先饱食一顿。因为连丁恤都湿透了,
肯定冲澡得花点时间,而且不知道是否因为运动过后的关系,刚好觉得肚子有点饿。
喝着能让身体暖和的浓汤,眞是幸福啊!“要不要再来一碗?”被这么一问,我贪心地再将餐盘递给迫水太太时,迫水先生刚好回来。他好像开车去镇上买东西的样子,双手提着装满日用品的购物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