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彼得的送葬队伍
我认为必须谨慎回答,思索片刻才开口:
「柴野司机拒绝下车,于是老人冒出一句『如果你不快点回家,佳美未免太可怜』。在那种情况下,听到歹徒提到年幼孩子的名字,身为母亲一定会害怕,但我不认为老人的语气和态度带有威胁性。」
刑警刻意声明要称呼老人为佐藤,我却反过来称呼「那位老人」,是内心有些犹豫的缘故。我下定决心发问:「不好意思,那位老人真的叫佐藤一郎吗?」
然而,警部和警部补仿佛没听见,直接忽略。
「据说佐藤在公车上使用柴野小姐的手机。」
「是的。他要柴野小姐留下手机,之后便一直使用。」
「他有自己的手机吗?」
「不清楚。他带着斜背包,但只拿出手枪和一卷胶带。」
「佐藤联络过非警方人士吗?」
「没有。」
「确定吗?」
「确定。」我微微苦笑。「由于始终面对面,那位老人的一举一动,我们都看在眼里。」
警部和警部补都没受到我的苦笑影响。
「佐藤是否曾透露,他在外面有同伙?」
耳朵深处响起田中一郎的话声。不要说,求求你不要说出去,不然我的一亿圆……
「杉村先生?」
我盯着警部淡眉尾端如句点般的醒目黑痣,回答:「他拜托某人帮忙善后,还强调那人只是接受他的请托,并非同伙。」
「怎么善后?」
我的一亿圆!田中的话声愈来愈大,既悲痛又沙哑,消失在耳里。
「老人为我们带来麻烦,感到十分抱歉,所以事后会支付赔偿金。这就是他提到的善后。」
关于补偿金的对话,具体金额及是谁提出的细节要保密相当困难。我边寻思边说明,即使在刑警眼中显得可疑也没办法。
「你相信他会给赔偿金吗?」
山藤警部的话声变得有点温柔,虽然只有一点点。我的视线从他眉角的痣移到双眼。一般市民不易看透的警部双眼,仔细观察似乎有些充血。
「我并未当真。直到现在,我仍认为那是安抚我们的说词。」
「为什么?」
警部随即反问,我不禁感到好笑,发出打嗝般的声音。
「毕竟太离谱,也不合理。要是老人那么有钱,总有方法达到目的。不必刻意劫持公车,也有其他途径吧。」
「佐藤有何目的?」
「老人不是向警部提出要求吗?就是希望警方带他指定的人到现场。他点名三个人吧?他怀恨在心,想制裁他们。」
「制裁?不是单纯的报复?」
「这是我的感觉。」
我解释老人谈到网路上整理犯罪案件的网站。
「以老人的年纪,他似乎对网路相当熟悉。不过,他太不习惯用手机打字,于是请人质中的女孩帮忙。」
讲到这里,我喘口气。两名所警注视着我,恍若我的气息有颜色,可透过分析光谱确认证词的真假。
「只要调查我的身分,马上就会知道。」
两年前我曾被卷入案件,我接着说。
「我任职的今多财团集团广报室,由于开除一名打工人员,发生纠纷。新闻报导过,或许两位有印象?」
「集团广报室的员工,遭打工女孩下安眠药的伤害案件?」山藤警部流畅地回答。「后来,对方闯入你家,持刀威胁夫人,并抓你女儿当人质,关在屋内。」
「果然有印象啊。」
「这是夫人待在警署时透露的情报,当时你们想必受到很大的惊吓。」
我默默点头。
「夫人说,所以碰上这种状况,你应该能够从容应付。」
「内子这么说吗?」
「孩子被抓去当人质,是父母最大的恶梦。历经那样的遭遇,你一定会想幸好在公车里的是自己,而不是女儿,所以绝不会慌乱。」山藤警部笑道,「实际上,杉村先生的行动确实十分冷静。」
「我不如内子所想,胆识没那么大。不过,现下这样听着,渐渐觉得自己真的很冷静,实在不可思议。」
今内警部补也露出微笑,我总算成功触摸到这对搭档守护的门闩。虽然仅仅是触摸到,不可能打得开。
「不论有过何种经验,我毕竟是个平凡上班族,不习惯涉入案件。只是,像这样事后接受侦讯,似乎有点习惯。或许是错觉,但还是让我这么说吧。」
我再度深呼吸。
「过往的经验告诉我,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毫无脉络、记忆错误,仍应原原本本说出来。」
山藤警部缓缓点头。
「可是,我的自信有些动摇。我们四人和那位老人在公车里共度的几个小时,委实太异常。」
再怎么毫不保留地说明,不在场的第三者,会相信我们之间发生的事吗?
「那位老人确实开过两次枪,我们一直面对枪口,但我不认为他真的打算伤害我们。至少在公车停到空地后,我直觉不会发生那种状况。老人就是如此明确地掌控我们,而且手段十分奇异。」
「因为他以巨额赔偿金诱惑你们吗?」
今内警部补问道,上司立刻斜眼瞪他。
「这也是一大主因,但不单纯是钱的问题,怎么讲……」
我一时语塞,咬着嘴唇,两名刑警如石头般静下来。
「那位老人与我们之间,萌生类似同舟共济的情感。尤其是老人解释指名带来的三个人『有罪』后,那样的气氛益发浓厚。」
今内警部补想开口,我抢着继续道:「我不晓得现阶段其他三人的说法,不过,他们想必感到很混乱,无法坦白一切,会想有所保留。那绝不是我们之中有人是共犯的缘故。案发前,我们根本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谁都不认识老人。」
我微微冒汗。
「没人是共犯。尽管用了『同舟共济』的字眼,不代表我们协助那位老人,只是没反抗——没积极反抗或制止。我的意思是,当时有种静观其变,看老人究竟想做什么的氛围。两位能明白吗?」
两名刑警没赞同,也没否定。
「杉村先生认为,会形成这样的氛围,不是遭佐藤持枪威胁的关系,所以觉得他控制的手段很奇特。」
听到山藤警部的话,我重重点头。「没错,正是如此。」
「倘若不是手枪,佐藤怎么控制你们?你有什么想法吗?」
虽然准备好答案,却没立刻说出口,我没有自信。
「——三寸不烂之舌。」
他们可能不会相信。警方恐怕不会采信这种供述,我不禁这么想。
「纯粹是话术。那位老人用语言支配我们,控制我们。纵使发现身陷那样的状态,也无法抗拒。他就是如此高明地掌控局面。」
「其他人质也察觉受到控制吗?」
「他们应该是认为自己被巧妙收买,尤其是田中—那个闪到腰的先生。」
「是,我们知道。」
「他多次抗议老人的话缺乏可信度,但稍微劝说,就没办法继续质疑下去。」
今内警部补突然一动,手伸进西装胸前口袋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