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飞靶
“我感觉他是为辛普森工作的,但是,我不能够肯定。他是个古怪的家伙。”阿尔伯特·格雷夫斯苦笑着摇了摇头,“那天晚上,他看着我和辛普森赌博,他自己却不赌。那晚我输了整整一千块。辛普森赢了四千块。对于他来说,那都是注定要发生的。”格雷夫斯悲伤地笑着说道。
“也许特洛伊想给你们,留下一个好印象?”我说。
“也许吧。那个浑蛋让我害怕。”阿尔伯特·格雷夫斯咬牙切齿地恨恨说,“你认为此事因特洛伊而起?”
“我正在努力查明。”我说,“阿尔伯特,辛普森需要钱吗?”
“当然不需要!……他是个百万富翁啊。”
“那么,他为什么要跟特洛伊那样的浑蛋做生意?”
“拉尔夫·辛普森先生的手头有时间。得州和俄克拉荷马州的专利税滚滚而来,让他觉得厌倦。”阿尔伯特·格雷夫斯苦笑着说,“辛普森先生天生会赚钱,正如我天生会输钱一样。钱除非是他赚来的,他才开心;而我是亏了钱才开心。”
米兰达·辛普森小姐忽然走进了房间,阿尔伯特·格雷夫斯立即住了嘴。
“准备好了吗?”米兰达·辛普森小姐说,“不用担心我,伯特。”
米兰达·辛普森小姐用手去捏阿尔伯特·格雷夫斯的肩。她浅棕色的大衣敞开着,毛衣下面的乳房,坚挺得如同武器,令人期待而害怕。她披散着的头发放在耳后,明亮的脸颊挑逗性地侧向阿尔伯特。
阿尔伯特·格雷夫斯温柔地轻轻吻着米兰达·辛普森小姐的面颊。我还是替他感到了难过。格雷夫斯是个强壮而聪明的男人,但是,身穿蓝色细条纹西装的他,在米兰达·辛普森身边略显沉闷。米兰达充满青春活力,对她来说,阿尔伯特·格雷夫斯显得既疲惫、又苍老。
第15章
坳道在斜坡上攀爬着,沿途都是灰褐色的丛林,以及不时穿插其间的红色土地。我将油门踩到底,也只能将速度保持在五十英里。
随着我们的攀升,道路变得越来越狭窄、曲折和陡峭。我不时看到镶嵌着巨大卵石的斜坡,和宽达一英里的峡谷,峡谷的边缘是山地橡树,上方有凌空架起的电话线。偶尔在经过两山之间的裂缝时,我可以看到下面的大海,仿佛一片蓝色的云朵,斜挂在后方。
然后,道路兜了一个弯,进入了封闭的山峦,坳道里的云让周围,一下子变得灰暗、寒冷。
云层从外面看起来很厚重,但是,当我们进入之后,云就渐渐变得稀薄了,在路上就如同一缕一缕白丝一样游过。云层下面是贫瘠、暗淡的山坡。开着一辆一九四六年产的老车,身边坐着年轻的女郎,我可以想象我们从科尔顿所称的核时代,穿越至石器时代,此时的人类,刚刚学会直立行走,并开始靠太阳来计算时间。
雾气渐渐加浓,能见度只有二十五到三十英尺。我飞快地驱车冲过了最后一个发卡弯,前面就变成了大直路。一直在费力工作的汽车发动机,忽然找回了自己的节奏,车速一下子提了上来,我们冲出了云层。
从坳道顶上,我们可以看到下方的山谷里,一片阳光普照,仿佛盛满了黄油的碗。另一边的山陡峭而清晰。
“是不是很壮观啊?”米兰达·辛普森小姐得意地笑着说,“无论圣特雷莎那边,天气会有多么阴沉,山谷里总是阳光灿烂。雨季的时候,我经常一个人开车过来,只是为了晒晒太阳。”
“我喜欢阳光。”我笑着说道。
“真的吗?……”米兰达·辛普森小姐诧异地瞧着我,“我以前不认为,你会对阳光之类的简单东西感兴趣。你的生活是那么地绚丽多彩,不是吗?”
“你要是这么认为,我也无话可说。”我苦涩地笑着。
米兰达·辛普森小姐顿时沉默了下来,看着前方颠簸的路面,和两旁流水般倒退的蓝天。前方的道路一马平川,在黄绿相间、如同棋盘一般的山谷里穿梭着。除了田野里劳作的墨西哥工人,不见一个人影。
我将小汽车的油门踩到底,时速表的指针停在八十五英里和九十英里之间。
“卢·阿彻先生,你究竟在逃避什么?”米兰达·辛普森小姐嘲弄地问。
“我并没有逃避什么。你想要一个严肃的回答吗?”
“偶尔严肃一下,倒也没有什么不好。”
“我喜欢冒险和征服感。”我笑着说,“我猜这让我觉得自己足够强大,让我感到生命由自己控制,知道我不会死去。”
“除非我们的车爆胎。”
“我从来没有爆过胎。”
“告诉我,”辛普森小姐激动地说,“这是你干这一行的原因?因为你喜欢冒险?”
“这是个不错的原因,只是,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那又是为什么?”
“我从另一个人那里,继承了这个工作。”
“你的父亲?”
“年轻时候的自己。”我笑着说,“我曾经认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好人和坏人两种人。你可以将罪恶都归在坏人身上,然后惩罚他们。我现在还是这样子。我话说得太多了。”
“继续。”米兰达·辛普森小姐微笑着。
“我自己简直就是一团糟,为什么要让你也烦恼?”
“我本来就已经是一团糟糕了。”米兰达·辛普森小姐皱着眉头,“我不明白你说的话。”
“那我就从头说起吧。”我长叹一声,冲米兰达·辛普森开了口,“一九三五年,当我进入警察局工作时,我相信罪恶是一些人,生来具有的邪恶品质,就像兔唇一样。警察的职责就是找到这些人,并将他们绳之以法,但是,罪恶显然并不是如此简单。每个人身上都潜伏着罪恶,是否能够在行动上表现出来,取决于很多因素——环境、机遇、经济压力、坏运气、坏朋友。警察的麻烦是,必须根据经验和法则,去做出判断和行动。”
“你会去判断人吗?”她好奇地望着我。
“是的,每个我遇到的人。”我点头说,“警察学校的毕业生,非常注重科学推理,这也确实重要。但是,我的大部分工作,是观察和判断人。”
“你在每个人身上,都看到了罪恶?”
“差不多吧。也许是我越来越犀利了,或者是人们变得更坏了——这都有可能。”我摇头苦笑着,“战争和通货膨胀,总是催生出一撮坏人,其中的很多家伙,都在加利福尼亚州安顿了下来。”
“你不是在指我们家吧?”
“没有特指。”我摇头说。
“不管怎样,你不能用那套战争理论,来蛮横地指责拉尔夫,那不是全部的原因。”米兰达·辛普森小姐摇着头恨恨地说,“他从来都是邪恶的,至少从我记事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