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飞靶
倾斜的水泥台阶的尽头,有一个带遮蔽阳台的公共浴室。我走了进去。我发现在浴室的一个小隔间的墙壁上,用钉子挂着一个橡胶和厚玻璃做的潜水面罩。我脱去衣物,全身只剩下了短裤,然后将面罩调好,戴在了头上。
清新的海风推着海浪,浪尖在破碎之前,被海风吹出了泡沬。朝阳火辣辣地照在我的背上,干燥的沙子温暖着我的脚跟。我在海浪刚刚能够打到的、棕色的沙滩上站了一会儿,观望着海浪。蓝色的海浪冒着泡泡儿,就像女人的身体一样富有曲线美,但是,它们让我恐惧。大海冰冷而危险,因为在海浪下面,总是埋葬着死人。
我缓缓地踏入海水中,将头上的面具拉下来,盖住了我的脸,然后,我便向海里游去。在离岸五十码左右,我越过了海浪;我仰过身体,用嘴巴深深地呼吸着。起伏的波涛和过度的氧气,让我感到一丝头晕。透过起雾的面具玻璃,蓝色的天空好像在我的头上旋转。我猛地潜入了水中,用海水来清洗面罩的玻璃,我先是浮在水面上,然后用蛙泳姿势,向海底游去。
海底是一片纯白色的沙子,中间夹杂着棕色的石头。海水的运动轻轻搅起沙子,但视线不受影响。我在海底曲折前行,游了大约四、五十英尺,除了岩石上嵌着的几个小鲍鱼以外,海水里什么也没有发现 我踩水升上水面呼吸。当我抬起面具时,我看到悬崖上,一个男子正注视着我。他飞快地弯腰躲到凉亭旁边、野樱桃防风林的后面,但是,我还是认出了他就是艾伦·塔格特。我深深地呼吸了几下,再次潜了下去。我浮上来的时候,塔格特已经不见了。
当我第三次潜入水下时,我找到了要找的东西——一个未被破碎的黑色唱片,一半埋在沙子里。我将唱片捏着,拿在胸前,我仰过身体,踢腿浮上水面,慢慢地向岸边游去。我将唱片拿到浴室里,小心翼翼地将它清洗、擦干,就好像母亲照顾自己的婴儿一样。
我从更衣室里出来的时候,艾伦·塔格特就在走廊里。他坐在一张帆布椅子上,背朝着纱门。他身上穿着法兰绒宽松裤和白色的T恤衫,显得很年轻。他皮肤黝黑,小脑袋上的头发,显然精心梳理过。
艾伦·塔格特给了我一个孩子气一般的微笑,但是,他的眼神却并非如此。
“你好,卢。泳游得好吗?”
“不错。但是水有点凉。”
“你应该用游泳池的。”艾伦·塔格特笑着说,“游泳池子里的水,总是比较温暖的。”
“我喜欢大海。你永远都不知道,你会在海里发现什么。”我得意地说,把那东西拿了出来,“我找到了这个。”
艾伦·塔格特看着我手里拿着的唱片,仿佛是第一次见到的样子。
“噢,这是什么?”他天真地问。
“一张唱片。”我笑着说,“似乎是有人将标签撕掉之后,将它扔进了海里。我奇怪这是为什么。”
他大步走向我,他的步伐在草编地毯上,无声无息。
“让我来看一看。”艾伦·塔格特突然伸出手去。
“别碰它。你可能会把它弄坏的。”
“我不会把它弄坏的。”
艾伦·塔格特突然一把抓向唱片。我急忙避开了。他的手抓空了。
“退后。”我说。
“把它给我,阿彻。”
“不。”
“那么,我就抢了。”
“不要那样做。”我说,“否则,我可能会把你弄成两半的。”
艾伦·塔格特站在那里,看着我足足有十秒钟。然后,他露出了那孩子气的微笑,但是,这一次,那副笑容显得很勉强。
“老兄,我是在开玩笑。但是,我还是想知道,那个东西里到底有什么。”
“我也是。”我冷冷地点头说。
“我们来播一下听一听。”艾伦·塔格特神秘兮兮地说,“这里就有一个轻便唱机。”
艾伦·塔格特绕过我,走到走廊中央的桌子旁边,打开了一个方形的纤维板箱子。
“我来播放。”我说。
“对咯……你怕我把它弄坏了。”
艾伦·塔格特说着,转身坐回到了椅子上,双腿向前伸展着坐着。
我打开了唱机,将唱片放在了转盘上。
艾伦·塔格特满怀期待地微笑着,我站在那里望着他,等待一个讯号,一个他错误的举动。这个英俊的男孩儿,不符合我关于恐惧的种种预测。他不符合我所知的任何类型。
那张唱片有杂音而且老旧,在噪音的背景中,钢琴的独奏声开始了。三、四个布吉和弦被反复重复着。然后右手滑过,增加了音乐的活力。
房间里洋溢着重复的第一和弦。音乐的风格是丛林和机械的混合。右手再次滑过,然后,再朝反方向滑回,仿佛什么东西,正在人造的丛林里,被一个巨人的阴影所追逐着。
“你喜欢吗?”艾伦·塔格特笑着问道。
“不太喜欢。”我微笑着轻轻摇头说,“如果钢琴算是打击乐器的话,这称得上是一流。”
“但是,你说中了,钢琴正是打击乐器。”艾伦·塔格特说。
唱片结束了,我关掉了唱机。
“你好像很喜欢布吉乌吉舞曲。你知道这是谁的演奏吧?”
“不,我不知道。这风格有可能是勒克斯·刘易斯。”
“我怀疑。”我举起一只手,摇着头说,“这听起来更像是个女人在演奏。”
艾伦·塔格特故作沉思状地皱着眉头,然后眯起眼睛。
“我不知道哪个女人,还能够这样地演奏。”
“我知道一个。”我笑着说,“前天晚上,我在‘疯狂钢琴’酒吧里,曾经听她演奏过,她叫做贝蒂·弗雷利。”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她。”艾伦·塔格特烟头说。
“算了吧,塔格特。”我狠心直说了,“这就是贝蒂的唱片。”
“是吗?”艾伦·塔格特摇了摇头。
“你应该知道。你把它扔进了海里。”我注视着塔格特问,“你为什么那样做?”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因为我没有那样做。”艾伦·塔格特微笑着轻轻摇头,“我做梦也不会想到,把好好的唱片给扔掉。”
“塔格特,我想你经常做梦。我想你一直在做着,一个关于十万美元的梦。”
艾伦·塔格特坐在椅子里,轻微地晃动了一下。他悠然自若的伸展姿势僵住了。如果有人拎着艾伦·塔格特的衣领,把塔格特举了起来,他的腿将会保持原来的姿势,蓦地停在空中。
“你在暗示,是我绑架了拉尔夫·辛普森先生?”艾伦·塔格特严厉地望着我。
“不是你亲自做的。”我微笑着轻轻摇头,“我认为你跟贝蒂·弗雷利还有她的哥哥埃迪·拉斯特同谋,共同绑架了拉尔夫·辛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