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飞靶
在飞机的轰鸣声中,我冲着艾伦·塔格特喊道:“你可以降在伯班克吗?我在那里要处理一点事情。”
“我就是要降在伯班克。”艾伦·塔格特回答了我一句。
随着飞机盘旋下降,迎接我们的是山谷里,那夏天的热浪。还在开发的市郊,是破烂的停车场和空地。热气如同燃烧过的灰烬,浮在上空,阻塞了空气,让大街小巷上行驶的汽车,都放慢了速度。那无处不在的白色尘土,钻入了我的鼻孔之中,让我感到喉咙干燥。回到城市中的我,总是感觉到喉咙干燥,哪怕只是外出了半天。
机场出租车的调度员,身上穿着红色条纹衬衫,袖子上用铁丝缠着臂章。他的头发灰白,后脑勺上戴着一个黄色的棒球帽。经年的风吹日晒和辛苦劳作,给了他一张暗红色且愤怒的面孔,以及他的脸上波澜不惊的气质。
我给他看了辛普森的照片,他说有印象。
“对,昨天他来过这里。他看上去不太舒服,因此,我注意到了他。”机场出租车的调度员点头肯定地说,“他没有喝太多的酒,否则我会叫保安的。只是多喝了几杯。”
“当然,”我说,“有别人跟他在一起吗?”
“不,我没有看见。”
一个披着两条狐狸尾巴的女人,从路边走了过来。
“我现在必须马上去城里。”那两条狐狸,好像是被这热天气给折磨死的。
“对不起,女士。但是您得排队。”
“我告诉你了,我很着急。”
“您必须排队,”出租车司机不动声色地说,“我们的出租车不足,您知道的。”
他再次转向我,问道:“还有什么,伙计?那人有麻烦了?”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这里的?”
“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我注意到了那辆车,是因为它没有顶灯。也许是哪家酒店的车。”
“车里有别的人吗?”
“只有司机。”
“你认识那个司机?”
“不认识。我认识酒店里的一些司机,但是,他们总是换人。那个人是个小个子,肤色有点苍白。”
“你记得车型或者车牌号吗?”
“我总是保持警惕,但是,我可不是个天才。”
“谢谢。”我给了他一美元,“我也不是。”
我去了楼上的鸡尾酒吧。米兰达·辛普森小姐和艾伦·塔格特正坐在那里,看上去像两个陌生人,偶然坐在了一起。
“我给瓦莱利奥打了电话,”艾伦·塔格特说,“车马上就到。”
车子开过来了,开车的司机个子矮小、肤色苍白,身穿裁判员穿的那种、亮闪闪的灰蓝色西装,头上戴了一顶布帽子。但出租车调度员说,他不是昨天接辛普森的那个司机。
我坐进汽车的前排座椅里。司机飞快地转身朝我,神情紧张。他的脸色疲惫,胸部凹陷,眼睛凸出。
“您好,先生。”他的声音轻柔而恭敬。
“我们要去瓦莱利奥。”我对他说,然后便问,“昨天下午,是你在这里值班吗?”
“是的,先生。”他说着挂上了挡。
“还有别人吗?”
“没有了。值夜班的还有一个人,但是,他下午六点钟才来上班。”
“昨天下午,你是否接到过伯班克机场的电话呢?”
“没有,先生。”司机的眼中,掠过忧虑的神情,这神情显得很适合他。
“我不认为我接到过电话。”
“但是,你不敢肯定……”
“先生,我很肯定。我昨天没有来过这里。”
“你认识拉尔夫·辛普森吗?”
“住在瓦莱利奥的那位?是的先生,我的确认识他。”
“你最近见过他吗?”
“没有。有几个星期,我都没有见过他了。”
“明白了。告诉我,谁替你接的电话?”
“总机接线员。”出租车司机转身对我说,“我希望没有出什么问题,先生。辛普森先生是您的朋友吗?”
“不是,”我摇头说,“我是他的雇员。”
接下来,他一路上都双唇紧闭,一言不发,也许是后悔先前说得太多。下车的时候,我给了他一美元,来安慰他的情绪。米兰达付了车费。
“我想去看看那所房子,”在酒店大堂里我对米兰达·辛普森小姐说,“但是,我需要先与总机接线员谈一谈。”
“我先去拿钥匙等你。”
接线员是个冷漠的老处女。她一定在夜晚的梦中想着男人,白天见到他们的时候,却痛恨他们。
“找我有什么事?”她冷淡地问。
“昨天下午,你接了一个伯班克机场的叫车电话。”
“我们不回答这类问题。”
“这不是一个问题,是个事实。”
“我很忙。”她说。
她的声音像钢镚儿锵锵作响,一双小眼睛明亮犀利,仿佛一角钱的硬币。
我在她手肘边的柜台上,放了一美元。她嫌恶地看着那张钞票。
“看来我得叫经理了。”
“好吧。我是替辛普森先生工作的。”
“拉尔夫·辛普森先生?”她一下子激动起来。
“是的。”
“但是,那是他本人打的叫车电话啊!……”
“我知道。可是,然后发生了什么?”
“他几乎是立刻取消了叫车。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司机呢。他改变计划了,是吗?”
“很显然。你肯定两次都是他本人打的电话?”
“是的,”那女人点头说,“我跟辛普森先生很熟。他多年来都住这儿。”
她捡起那张不干净的钞票,像是怕弄脏了她的桌子,把它放进了一个廉价的塑料手提袋中。然后,她转身接电话去了,总机上有三盏红灯亮着。
我回到大堂里,米兰达·辛普森小姐站起身来。大堂安静而奢华,有着厚重的地毯和椅子。身穿紫色制服的服务生,在一旁关注着我们。她移动步伐,好似博物馆里年轻的女神像活了过来。
“拉尔夫大概有一个月,没有来过这儿了。我问了助理经理。”
“他给了你房间的钥匙了吗?”
“当然。艾伦已经开门去了。”
我跟着米兰达·辛普森小姐穿过一段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扇锻铁打造的门。主楼后的空地,由一条一条小的林荫道组成,小道两旁是一座一座的平房,点缀在阶梯式的草坪和花床中。这些房子占了一个街区,周围被监狱般的石头墙围绕着。但是,石墙后的罪犯们,都过着殷实的生活。这里有网球场、游泳池、餐厅、酒吧和夜总会。他们所需要的,只是一个鼓起的钱包,或是一沓空白的支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