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来·法拉先生
博来骑着提波,照着今天中午珍妮的路线,绕过房子,可是没看到半个人影。他往前到马房去,看到爱莲正骑着马进来,后头还跟着另一匹,看样子她是刚刚教过汤尼,然后把汤尼留在喀莱尔,自己回来了。
“哈哕!”她招呼着博来:“你骑提波出去啦?”口气里透着惊讶。“希望西蒙记得先警告你。”
“有的,谢谢。他先警告过我了。”
她和博来肩并肩骑着马往草场走,看着提波有点懊恼地说:“买这匹马是我的一大失误。”
“是你买的?”
“是啊。西蒙没告诉你吗?”
“倒没有。”
“他是帮我留面子吧。他一定是不想这么快就让你知道,你有一个这么笨的妹妹。”她说着,对他微微笑了一下,好像很高兴当他的妹妹似的。“它原先的主人就是腓利,韩腓利,你认识的。西蒙告诉你了吗?”
“没有,没有。他只告诉我这匹马会作弄人。”
“韩腓利先生的好马不少,所以当他去世后,他的马场开放拍卖马时,我就去看看能不能挑匹好的。那些腓利先生以前的长工们没有一个对提波投标出价。我还以为那只是感情的因素——我想他们不想把提波买回去,只是因为他们的主人是骑着它摔死的。那时我真是太单纯了!买马和感情有什么关系呢?我应该多打听打听才对。
而且我也应该想到,以这匹马的外表、血统和表现,竟然定出那么低的价钱,是有点不寻常!后来我们才听说,腓利摔死后几天,它又用同样的方法,想把另一个骑在它背上的人甩下来!只是那一次,它撞过去的那根树枝太细,所以没把那个人的脑袋敲碎,或把他甩下来,不过树枝还是被撞断了。“
“我明白了。”博来说,他现在终于明白了。
“事实上,腓利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所有在场看到腓利被踩死的人,都相信那并不是意外。那时腓利和一群人在一大片空地上骑马,可是提波偏偏把腓利带到一棵大橡树下,猛地撞了一下,事实上,腓利从马背上摔下来之前,早就被撞死了。当然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我在出价买那匹马时,只听说腓利是骑着他,撞到一棵橡树摔死的——这种事并不是很不寻常嘛,对不对?”大家都知道,那片空地那么大,腓利不会故意把马骑到大橡树下的。等到提波第二次想把那个骑在它上面的人甩下来之后,大伙就对它这个劣根性一点都不怀疑了。就这样,那些人眼睁睁看着我这个大笨蛋把这匹刁马买走!“
“但它真的是一匹非常优雅的刁马,”博来抚着提波的颈子说:“没有人会反对的。”“它真的是好看极了,”爱莲也同意:“而且也跳得好极了。你今天让它跳了没有?没有?下一次你一定得试试。它跳的时候,没有工夫想到恶作剧,所以还挺安全的。很奇怪吧,这匹马的外表并不会给人不可靠的感觉啊。”她还是有点不能置信地看着这匹马。
“是不像。”
她听出博来话里的意味,说:“你好像还不确定。”
“啊,我的意思是,它是我看过最自负的一只动物了。”
听到博来这个评语,爱莲和方才的西蒙一样,都觉得很新鲜。
“你是说它爱虚荣?没有错。我想是的。我想如果我是它,想到自己居然有本事杀死一个人,我一定和它一样得意。它今天对你恶作剧了吗?”
“在栅门那里它想把我甩下去,就是这样而已。”博来没有说:“它想把我的腿撞断。”就让这个成为他和提波之间的秘密吧。
“它大部分时间都挺守规矩的。”爱莲说:“就是这样才危险。我和西蒙啊、葛雷啊,还有亚瑟都骑过它了,它只作怪过两次。一次是对西蒙,一次是对亚瑟。不过呢,当然啦,”她接着又露齿一笑说:“我们都离树离得远远地。”
“它在沙漠一定会是一匹好马,可是在栅栏边或是树下,就得多留神了。”爱莲一面从博来手中接过提波,把它带回去,一面有点郁郁地说:“我想它一定又在打别的主意了。”
博来想了一下,同意了爱莲的话。提波真的是一匹很不寻常的马,很聪明,很狡猾,也很钻。它这一招行不通,肯定会打别的主意。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哩。
西蒙也不是省油的灯。西蒙让他骑上这匹会恶作剧的马,事前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它会作弄人。”好像连杀死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样。
第十六章
碧翠·亚叙别望着餐桌上的侄儿,心想着:这孩子的教养有多好啊。他过去这几年必定是经历过无数的困难,但他却是应付得很好。他既不笨拙,也不油滑,他用第一次见面时的若即若离的态度来面对今天的状况。这是很成熟的品质。意外的是,他还只是个二十一岁的大孩子。
她想着,这孩子有着很尊贵的气质,他保持一惯的沉默,却一点也不呆滞。
西蒙是她带大的,她对自己努力的成果当然也颇为满意;可眼前这孩子是自己挣扎着长大的,却似乎要更胜一筹。“七岁以前决定一生”,这句话也许有几分道理吧。
也许他自己的品质就是很好,不需要外来的指引,他只是照着自己天生的本性去成长,而结果就成了这一张安静的、喜怒不形于色的脸。
然而话说回来,这张脸实际上更像是一张面具,而且大体来说,还是一张哭的面具,和西蒙谈笑风生的脸恰成强烈的对比。这样的对比,恰如剧场上常看到的一半笑、一半哭的面具图画。
西蒙今天晚上似乎特别快乐。碧翠想到这里,心里感到一丝不忍。他也表现得很好,她今天更是无条件地爱他。西蒙无疑是心甘情愿地放弃了原先的权利,而且这种心甘情愿似乎是很自然地来自他的本性的,这是碧翠怎么样都没有想到的。她为自己先前低估了这个侄儿的大方而感到羞愧。她没有想到,一向自私、占有欲强烈的西蒙竟能有这样的气度。
他们为了帮蜜糖刚生的小马取名字热烈讨论着。南丝认为“小木偶‘’这个名字很可爱,爱莲则觉得太土气了。
今天早上爱莲去接柏特时似乎刻意不打扮,而晚上则又似乎有意地装扮自己了。碧翠很久没看到爱莲这么好看了——她是属于不喜欢花枝招展的那一种类型。
“博来爱极了蜜糖。”爱莲说。
“我猜碧翠姑姑一定在你还没来得及歇一口气时,就拉着你到跑马场转了个够,对不对?博来?”南丝问。
她也用了“博来”这个别名,只有牧师还是叫他柏特。
“我爱极了这一切,”博来回答道:“而且今天还碰到了一个老朋友。”
“是吗?是谁呀?”
“‘瑞琴’。”
“当然,当然。可怜的老瑞琴,她今年恐怕有20岁喽?”南丝同情地说。
“不能说是可怜啦,”西蒙说:“她当初对我们的衣食来源是很有帮助。我们应该让她分享我们的利润了。”